上午, 楚獨秀和楚嵐在吵吵鬨鬨中,將返校的行李收好,還等到楚雙優回家。
門口傳來擰鎖的聲音, 隻見屋門一開, 楚雙優就進來,正好看到在客廳忙碌的母親和妹妹。她沒有帶什麼行李, 此行是輕裝歸來, 經曆完旅途奔波, 衣著也一絲不苟, 顯得知性乾練。
這畫麵宛若奇跡,現在不是任何假期,向來忙於工作的楚雙優, 居然破天荒地請假回家。
楚獨秀看清來人, 她心神微動, 喊道:“姐。”
楚嵐聞聲, 她轉過身來,驚道:“不是說去接你麼?怎麼自己回來了?”
石勤聽到動靜,他從廚房出來,手上沾著水滴,又看一眼時間:“咦?航班不是還沒到點?”
“我自己訂了車,落地就直接走,回家挺方便的。”楚雙優溫聲道, “不想讓你們跑來跑去麻煩,所以沒說實際的航班, 怕你們專程等,待會兒還去鮮洱齋,也要開車呢。”
石勤:“不至於, 就往返一趟機場,下回彆訂車了。”
“難怪你說鮮洱齋來得及,原來早有主意了。”楚嵐愣道,“這可提前到家不少。”
一家人寒暄幾句,父母回屋換衣服,隻留姐妹倆說話。
陽台外有兒童嬉鬨的歡笑,電視機隱有歌舞節目的聲響,隔壁的父母在房間裡叮鈴哐啷。
柔和日光灑進屋內,一切都變得慢悠悠,跟海城的節奏不同,文城的歲月被拉長,隻留安逸及舒適,如同墜入溫柔鄉。
楚獨秀和楚雙優並肩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一時間都沒有聊天,卻不覺得尷尬無趣。雙胞胎與生俱來的默契使人平靜,不用刻意地搞什麼氣氛,彼此也沒有隔閡和秘密。
她們倚靠在一起,腦袋都互相貼著,像是在娘胎裡彼此依偎,又像幼兒園門口等父母來接,悠然地打發閒暇時間。
楚獨秀靠著信任的親姐,眼前飄過對方一縷發絲,沒過多久就眼皮打架,在平和時光裡昏昏欲睡。她原本決定不向任何人傾訴,此時卻鬆開緊繃的弦,冷不丁道:“姐,你以前說得沒錯。”
“什麼?”楚雙優握著遙控板,她不願意看歌舞表演,將頻道換成財經新聞。
楚獨秀閉上眼:“你以前說,人無法改變環境,我們像海洋裡的一滴水,等資本的大潮一來,都不知道被摔到哪兒。”
她的姐姐絕頂聰明,早就預判到了一切。
或許,正是對方從小優秀,才領悟到人力界限,總有無法挽回之事。
可惜,她那時似懂非懂,總認為是危言聳聽、杞人憂天,等事情發生後,這才恍然大悟。
楚雙優身軀一僵,她向來記憶力出眾,記得自己在咖啡館,跟妹妹說過此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下一句就是“你沒有錯,你竭儘全力了,但還是沒有回報”。
為什麼當時要說這樣的話?
明明是闡述最壞的結果,誰曾想最壞的結果成真。
楚雙優沉吟片刻,她將財經新聞,又換回歌舞節目:“你待會兒想吃點什麼?”
這是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
“……都可以。”
“撈點鮮蝦吧,再炸點小魚,南城河鮮少,基本是海鮮,我也想吃了。”
“好。”
鮮洱齋,一家四口訂了包間,在餐廳裡大快朵頤。柔和爽脆的鮮蝦、酥香美味的炸魚、顏色豔麗的蒸蟹、濃鬱純白的魚骨湯,又點了數樣炒菜和甜點,遠比平時的菜品豐富,恨不得要趕上過年。
楚獨秀認為吃不了那麼多,無奈楚嵐和楚雙優堅持要點,果不其然吃撐了。
最後,石勤找了服務員幫忙,將剩餘珍饈打包回家。他提著裝有餐盒的塑料袋,隨著妻女們緩緩地往外走。
楚雙優走在前麵,她回頭望楚獨秀,問道:“還有些時間,想買點什麼?”
這是楚雙優最擅長的安慰方式,用美食和禮物擺平一切煩惱。
楚獨秀遲疑道:“好像不缺什麼。”
“哎,房子該挑家具了,要不要逛逛?”楚嵐主動提議,又對楚雙優道,“好歹是你的房,你稍微上點心。”
“讓她挑家具吧,然後我來買單,我回來住得不久,什麼樣都可以。”楚雙優注視妹妹,輕聲道,“你不是喜歡弄這些?上大學還布置宿舍?”
相比楚雙優忙於工作,楚獨秀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愛好,偶爾會在家裡烹飪,或者搞編織、弄裝修,在宿舍裡簡單地布置,不是貼牆紙,就是鋪桌布,擺些花裡胡哨的娃娃。
“對啊,不然論文答辯完,就回來布置新房,稍微放鬆一段時間。”楚嵐附和,“不用趕著弄完,一天就弄一點,跟你小時候過家家一樣。”
“不太好吧?”楚獨秀悶聲道,“……你們以前還說我幼稚。”
她曾經在家裡張貼動漫海報,買一些顏色亮麗的聯名衛衣,讓母親和姐姐大為不解。大家的審美取向不同,真讓她布置新房,會不會太冒險了?
楚雙優:“沒關係,都可以。”
楚嵐高聲道:“對!你的風格挺好,看著青春洋氣!”
“……”
石勤深知她們想轉移小女兒注意力,又聽楚嵐胡亂讚美,哭笑不得道:“這都是什麼話。”
楚獨秀推托不過,再加上姐姐早就說過,新房給她留一個房間,便同意母親的主意,到家具城裡逛一逛。
家具城,樣板間內光線充溢,各類物品琳琅滿目、風格各異,既有古典的原木家具,又有時尚的現代家具,很快就讓人挑花了眼。
一家人邊走邊看,挑選需要的東西。
楚嵐和石勤站在數張大床之間,正在比劃合適尺寸的新床,專心致誌地討論起來。
楚獨秀和楚雙優走在後麵,不時地擺弄裝飾的小物件,欣賞漂亮精致的燈具。她們正愉快地撥拉落地燈,忽然聽見一串手機鈴聲。
楚雙優低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手機,當即朝旁邊走兩步。楚獨秀同樣收聲,乖巧地站在旁邊,等候姐姐打電話。
儘管楚雙優略微回避,但隱隱有些聲音,飄進楚獨秀耳朵。
“不好意思,我家裡有急事,目前不在南城,您有什麼事麼?”
楚獨秀默默聽著,推測估計是工作。
其實,家裡沒有急事,但姐姐卻回來,應該是由於節目。
經曆完白天的事,楚獨秀哪裡會不懂,家人們都把她當小孩哄,無非是怕自己沮喪,對比賽仍耿耿於懷。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打消親人內心擔憂,隻能靜靜接納溫暖的安慰。
正值此時,楚雙優聲音陡然一變,難得失去往日的平靜:“什麼?”
楚獨秀一愣,她好奇地看了過去,卻發現姐姐眉頭微蹙。
“我明白了。”楚雙優沉吟數秒,謹慎道,“您稍等片刻,我還在外麵,回去跟您溝通,好嗎?”
楚獨秀眼看對方掛斷電話,疑道:“姐,怎麼了?”
楚雙優麵對妹妹,她神色稍緩,搖頭道:“沒什麼,我們接著逛吧。”
但事情顯然沒她說得簡單。
眾人逛完街,剛剛回到家。楚雙優就鑽進房間,默不作聲地忙碌起來,好像要處理方才電話裡的事情。
晚餐時,石勤簡單地熬了一點粥,配上中午打包回來的菜,就湊成一頓清淡和諧的家常飯。他用碗給眾人舀粥,一一地分發下去,熟練擔任飼養員工作。
楚獨秀和楚嵐插科打諢、互相鬥嘴,但氣氛還算愉快,稱得上有說有笑。
楚雙優坐在一邊,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偶爾被妹妹問兩句,注意力也不在聊天上,看上去似有難言之隱。
片刻後,她尋了用餐時的氣口,終於緩慢坦露真相:“媽,上次的事,有點情況。”
楚嵐一怔,嘴角笑意退下,接著反問道:“什麼意思?”
楚雙優垂眸,低聲道:“錢要晚回來一會兒。”
楚嵐沉默。
倏忽間,餐桌上的空氣停滯,她們一時都沒說話。
楚獨秀坐在母親和姐姐中間,她此時滿頭霧水,迷茫地左右環顧,搞不懂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石勤瞧出氣氛不對,他率先打破沉寂,和氣道:“具體原因是什麼?”
楚雙優目光微閃:“我也不好解釋,需要回南城核實,才能有準確答案。”
“對,你向來有主意,我當時就跟你說過,投資和生意一個樣,但你說的言之鑿鑿,我最後還是給你錢了。”
楚雙優聞言抿唇。
楚嵐聽聞噩耗,卻沒當場發作,她一改潑辣,不緊不慢道:“你總覺得我什麼都不懂,不明白你那些高大上項目,但我好歹做過兩天生意,不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楚獨秀睜大眼,迷惘道:“什麼錢?”
“你姐有個項目,想要試著投資,但她剛買完房,手頭現金不夠,從家裡拿了錢。”石勤湊近她,小聲地解釋,“應該就是上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