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喬言這夜睡得很踏實,一覺到天亮,連夢也沒做。
早上八點,她半閉著眼睛起床上廁所,上完廁所,本想再接著睡一會兒,聽見屋外來了人。
周慧寧這套兩室一廳是商住兩用房,以她這個小公司的名義租的。兩個裡間她挑了一間做臥室,外麵的客廳做辦公室。
來人正是她的合夥人柏新陽。
柏新陽濃眉大眼,人高馬大,比起喬安誠身上那股子文弱書生氣,他的氣場要威武許多。他老家在北方,年幼時隨父母遷來烏海,讀書時頑皮,學業不佳,二十歲就未婚生下柏知樾。據說柏知樾的生母生下孩子後就被父母帶走,他這些年算是一個人帶著兒子奮鬥。
算起來,他比周慧寧還小兩歲。
柏新陽瞧見臥室門關著,壓低聲音問周慧寧:“還睡著?”
“是呢,昨天累著了。”
柏新陽:“我就說讓知樾去一趟得了,你非要帶著你閨女去。”
“昨天貨多,我這不是不放心嘛。”
“帶了早點,回頭你們娘倆兒吃。”柏新陽說著話,點燃一根煙,“昨天達信的老總打電話給我了,這單要是成了,你就能給你閨女買房子,再把她接過來了,對了,她叫什麼來著?”
“你叫她小雨就行。”聽到生意可能會成,周慧寧難掩喜悅之色,“這單要是做成,我還真能硬氣點了。要不是小雨現在念的是省重點,我真想讓她轉學過來。她爸跟她後媽的小孩就快要出生了,往後她八成得受委屈,那一家人……哎……”
柏新陽撣了撣煙灰,笑一下:“寧姐,就你這大殺四方的潑辣性子,上回能忍住沒跟那家人鬨,我倒挺意外。”
周慧寧輕哼了聲:“要不是小雨還得在那個家住兩年,我早跟他們撕破臉了。我跟他們鬨,回頭他們就把氣撒在小雨身上,受委屈的還是我女兒。”
“你前夫對你女兒應該還是不錯的吧。”
“有些父愛也就隻是掛在嘴邊而已。不說他了,我得繼續把這幾天的賬算完,下午還得去財務那兒一趟。”
“行,你忙,回頭我帶著知樾請你們母女吃飯。”
聽見關門聲響起,喬言從臥室裡走出來。周慧寧立刻通風,生怕喬言聞見煙味。
“沒事。”喬言笑笑,“這個叔叔好像人還不錯。”
周慧寧率性,沒在喬言麵前遮掩,說:“以前試著處過,性子不太合,不過一起做生意倒是很合拍,現在我拿他當弟弟,他拿我當親姐。”
喬言很感激周慧寧願意跟她無話不談,哪怕此時的她並不能完全理解周慧寧和柏新陽的這種感情。但周慧寧的坦蕩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也幫助她為日後的愛情觀搭建了一塊良性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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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柏新陽請周慧寧和喬言吃飯,定在一家西餐廳。
柏知樾沒來,柏新陽說他去遊泳館做兼職了。
周慧寧:“如今日子好過了,知樾也還是那個性子。”
“小時候窮怕了,再加上我喜歡折騰,他從小耳濡目染,估計他將來也是個不消停的主兒。”
周慧寧扭頭對喬言說:“新陽舅舅的兒子,就是那晚你見過的那個,知樾,他成績也特彆好。”
周慧寧讓喬言叫柏新陽舅舅。喬言本就覺得柏新陽和藹可親,一聲舅舅一叫,心理距離又拉近幾分。
柏新陽笑笑:“他就是理科成績好,語文英語都一般。小雨,要不趁這幾天,你幫他補補作文和英語吧。”
喬言還未應聲,周慧寧便說:“小雨九月才念高二,比知樾低一級,她能幫著補什麼啊。”
可柏新陽還是堅持讓喬言幫柏知樾補一補作文。
隔天下午,他讓柏知樾找了個咖啡店,帶著喬言趕了過去。
“這地方好,安靜、涼快,還能點東西吃。”柏新陽安排好兩個小孩,點了一大堆吃的,又匆匆去忙他的生意了。
柏新陽走後,喬言無所適從地看了眼坐在對麵沙發角落的柏知樾。
少年的目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對麵的梧桐樹上,他好像對周圍所有的事物都不在意,眼睛裡裝著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淡漠。
“你是哪兒不會寫?”喬言翻開柏知樾過去的作文紙,被他龍飛鳳舞的字嚇了一跳。
不是他寫醜,而是他的筆鋒極其淩厲。喬言一眼看過去,竟沒認出來幾個,仿佛自己不認識漢字了。
喬言看慣了蘇杭自成一派的漂亮字,也看多了章程的狗爬字體,再看柏知樾的字,算是透徹理解了什麼叫字如其人。
柏知樾根本不想搭腔,他蹙起眉頭:“你坐著吧。”
這是他對喬言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坐著吧……
是什麼意思?
喬言不想熱臉貼冷屁股,她便坐著,喝著飲料聽著歌,寫她自己的數學卷子。
沒過多久,玻璃窗外傳來小孩嘰嘰喳喳的聲音,喬言抬眸看過去,原來對麵是一間暑期少兒藝術培訓機構。
視線撤回來時,玻璃窗上映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喬言側頭,柏知樾看著對麵樓下那幫小孩,始終沒有情緒的瞳孔裡終於生出幾分情感。
竟是不屑和憎恨。
喬言順著柏知樾的目光再去看那些小孩,某個活潑的小男孩身邊出現一位氣質出眾的年輕女人,她應該是小男孩的媽媽,一把把男孩抱進懷裡,又親又寵。
再回過頭看柏知樾的眼睛,喬言確認,他正是盯著這對母子。
喬言猛然想起周慧寧說過他的身世,她輕聲問少年:“這是你媽媽?”
“回去嘴閉緊了!”柏知樾投來刀子一般的鋒利眼神,話落拿起他的書包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