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沒回答這個問題,他說:你不問我想要你做什麼嗎?
喬言不問。她覺得自己上當了。
他竟然用這麼多年的時間搭建一場騙局,那他想要她做的事情,必然不會那麼簡單。
蘇杭知道她慫了,從她包裡翻出一支筆,在她手背上寫——欠蘇杭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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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氣溫高,喬言帶蘇杭吃了本幫菜後,按照戀愛清單的下一項,跟他去了電影院。
暑期還沒到,又不是周末,來看電影的大多數都是剛高考完的學生黨。
他們進了放映室,全場沒幾個人,基本上相當於包場。
喬言了解過這部電影的大概劇情,看一眼身旁的蘇杭,問他:你喜歡這種類型的電影嗎?
那得看完才知道。蘇杭說。
電影的前半段,講故事背景和無奈命運,後半段講女主在命運裡廝殺、求生……
這根本不適合剛戀愛的小情侶看,但兩個人都很投入。
看到人物做最終抉擇時,喬言忽然不想看了,她低著頭,不知道女主角會作何選擇,代入感讓她覺得胸口有些悶。
蘇杭低聲說:如果你不想看了,我們現在就出去。
喬言偏過頭看著蘇杭,入了戲一般地看著他。電影裡,女主在抉擇她和男主角的命運,電影之外,她自己的人生,似乎也在做選擇。
蘇杭跟她對視,兩張臉、兩雙眼睛,在光線昏暗的放映廳裡,傳遞著被宿命纏繞的情緒。
突然,蘇杭靠近,吻了下喬言的嘴唇。
緊繃的狀態一下子被打破。喬言給自己織的網,一瞬間把她的心裹緊。
走吧。蘇杭去牽她的手。
喬言起身的一刻產生了錯覺,她覺得自己是真的在跟他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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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樓下是工作日過分安靜的商場。兩人坐電梯到了一樓後,蘇杭拉著喬言往某個賣首飾的知名品牌店裡走。
做什麼?喬言有點慌。
蘇杭說:沒在清單裡寫,但既然遇到了,就買吧。
他要買戒指。
買戒指做什麼?喬言不肯進店,而且這個太貴了。
蘇杭拖住她的胳膊,我沒滿十九,你剛滿十八,你想什麼呢。
我能想什麼?喬言繼續掙紮。
蘇杭乾脆摟住她的脖子,強迫她走到店員麵前,我想要對戒,款式簡單一點。
喬言迎上店員熱情的笑眼,一聲我不要頓時吞回了肚子裡。
你男朋友真帥啊。店員的嘴永遠這麼甜,你也很漂亮哦。
是,我們的錢也很好賺。喬言心裡想。
三個款式擺在眼前,蘇杭問喬言想要哪個。
你自己看看價格……喬言靠近蘇杭,低聲跟他念叨,想阻止他衝動行事。
那就這個吧。蘇杭完全無視喬言,他選了個款式最大方看著最不累贅的,又問店員:內圈可以刻字嗎?
店員:可以刻英文字母。
蘇杭:QY和SH。兩個都刻這個。
好的,那先請這邊付款。
喬言覺得蘇杭瘋了。他以前有錢,她是知道的,他從小到大的壓歲錢、比賽獎金,他爸媽都要他自己管,但是後來他家裡出了事,她想以他的性格,肯定會把自己的錢都拿出來給他爸媽貼補家用……
他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喬言還想製止,但蘇杭已經刷了卡。蘇杭看出喬言的心思,說:你現在是我女朋友,可往後誰知道呢,我現在不花錢,說不定以後就沒機會了。這戒指,你想戴就戴,不想戴也好好收著。這是你跟我談過戀愛的證明。
喬言不確定他這話到底有多少玩笑的成分,她又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她鼻頭一酸,說:這麼貴,我戴著,以後就算我跟彆的人談戀愛,我也戴著。
行,你喜歡就好。蘇杭平靜的麵色徹底壓住了話裡玩笑的意味。
這是蘇杭買給喬言的第一個戒指,也是喬言收到的第一枚戒指。
還是情侶對戒。
後來喬言真的戴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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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他們坐在海邊沙灘上看落日。
喬言最喜歡烏海的傍晚。盛大、綺麗,讓每一天都在濃墨重彩中結束,會抵消她心中因黃昏而產生的孤獨。
後來網絡上興起一個詞,叫黃昏悲傷綜合症,指的是一天結束,屬於歸家的這個時刻帶來的孤獨感。
為什麼這個時刻容易傷感?或許家庭不夠圓滿的小孩會更有感觸。
看著海岸線上豐富的色彩,喬言對蘇杭感歎道:要是笛子和章魚也在,就好了。
她再也回不去的人生裡,還有她的摯友。雖然總是說,未來還可以相見,還可以去同一個地方念大學,可她離開了亭洲,就是拋下了過往,也在和那些人和事漸行漸遠。
蘇杭沒提江舟笛和章程,喬言跟他們聯係的比跟他多。
他側過臉,看著喬言,今天開心嗎?
嗯。喬言聳肩,但你什麼也沒教我。
是嘛。蘇杭抓住她的手,看她手背上那句話,筆跡已經淡了。
喬言問:你現在想說了嗎?
說我想要你做的事嗎?
對。
蘇杭笑著:你會答應嗎?
那我得知道是什麼事。
不要騙我。
嗯?
我想要你做的事,就是不要騙我。
喬言失語了,困住理智的那張網正在節節敗退。
他都知道了嗎?還是他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在騙他。
但她依然嘴硬:我騙你什麼了?
蘇杭決定不戳破,他說:如果能在謊言裡帶給你心安理得的快樂,那就這樣也挺好。
喬言聽懂了。他什麼都知道。
她騙他,他也裝作被她騙。
他假裝教她談戀愛,她半真半假跟他學。
他卻真的把這當戀愛。
那就當在一起是專屬於兩個人的海市蜃樓。
謊言下的真心,不會被現實戳破。
當暮色鋪滿海麵時,蘇杭把喬言從海灘上拽起來,“走吧,去看海。”
喬言:“就這樣往海裡走?”
“對,就這樣往前走。”
他們坐的位置離浪花有一段距離,邊走著,蘇杭忽然對喬言說:“其實我很怕天黑。海邊的天黑會不會更孤獨?”
喬言抿著唇,手指刮了下他的指節,“天馬上就黑了。”
“今天不害怕。”今天你在身邊。
喬言頓住腳步,抬頭看向蘇杭的臉,“你出國之後,我們天黑的時間不一樣。”
蘇杭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那你讓我知道你這邊天黑的時間。”
讓我知道你的孤獨時刻。
他說了她想要說的話。
喬言低下頭,“走吧。”
“喬小雨,你是唯一知道我軟肋的人。”
他終於又叫她喬小雨。
喬言做好聽真心話的準備。
蘇杭緩聲道:“那晚你說不喜歡我之後,我開始思考,如果我還想好好活著,我最需要什麼。在那之前,我一直想的都是我不要什麼,我不想要這種負罪的人生,不想要整晚睡不著覺……那我想要什麼……”
還有什麼能支撐我走出天黑……
喬言的腳被海浪打濕,潮氣往上蔓延,攀上心房。
“那你還想要什麼?”她聲音輕的快要被海浪聲淹沒。
蘇杭握緊她的手:“喬言,我還想要你。”
喬言回頭,看見一雙在昏暗的天光中依然閃著光芒的眼睛。
一瞬間,好像她記憶中的那個少年又重新回到她身邊。
兩個人在洶湧的浪潮中對視,天就這樣暗下來,但此刻誰也不孤單。
蘇杭撫摸喬言的臉,繼續說道:“不是像小時候那樣,需要你陪我一起玩,不是小男孩蘇杭需要小女孩喬小雨,是像一個男人想要一個女人那樣,是蘇杭想要喬言。如果你覺得這一切,你是始作俑者,那你必須承擔起治愈我的責任,否則我剩下的人生,除了償還父母恩情,將再無其他意義。”
當少年說完這段話後,女孩紅了眼睛。
他們置身於廣闊的大海,緊緊牽住手,站成不會被海浪衝散的勇敢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