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賀淵吃著滋味古怪的梅花粥時,從他那裡離開後的趙蕎在回信王府的半道上,正正遇上鴻臚寺賓讚歲行舟。
其實趙蕎在馬車裡,原本是沒留意外頭的。
倒是歲行舟認出了信王府的馬車,笑著向車夫打了手勢。
聽了車夫通稟,趙蕎倒也沒做多想,撩起車簾打招呼:“行舟兄,這麼巧啊。”
歲行舟笑睨她:“巧什麼巧?我去信王府,三公子說你上賀大人家了,我正說往賀大人那裡找你的。”
歲行舟到底是個文官,平素在鴻臚寺當值無需如何走動的。今日這穿了半座城地來回跑,累得他在這大冷天裡雙頰竟帶了熱騰騰紅暈。
他本就是個斯文白麵的俊秀長相,麵上稍稍一紅看起來就很明顯。
跑這麼多路也非要找到她不可,看來是真有事的。
趙蕎歉意地彎了眉眼:“害你跑這麼多冤枉路,是我的不對。你吃過午飯了麼?”
“實不相瞞,早飯都沒吃。”歲行舟笑。
“那你上來,咱們去饌玉樓。正好我也沒吃,”趙蕎大大方方邀他上車,“有什麼事,咱們邊吃邊聊。”
饌玉樓是趙蕎名下的產業,離這裡就五個街口的距離。
“行。說起來都快半年沒見了,也正好敘敘閒話。”歲行舟倒也不忸怩。
上回見麵還是六月,趙蕎有事去鴻臚寺找的他。
之後歲行舟隨鴻臚寺卿前往沿海的沅城,接待一隊外海番邦來使,昨日才回京來的。
這一轉眼夏衫都換冬袍了,可不是半年沒見麼。
到了饌玉樓,趙蕎直接領著歲行舟樓上的向陽雅閣。
阮結香去吩咐菜色,兩人便坐在閣中喝茶敘話。
歲行舟解下荷囊,從裡頭取出一個還沒半個巴掌大的絨布小錦囊。
“這是行雲給你的生辰賀禮。她在信裡說,你們王府有規矩,家中雙親健在是不能輕易大肆慶生的,特地叮囑我定要這月廿二之前將東西給你。”
歲行舟的妹妹歲行雲在武德四年秋入了軍籍,如今是駐防北境邊關的一名前鋒營小將軍。
趙蕎與歲行舟原本八竿子打不著,全因歲行雲的緣故才熟絡起來。
說來令人莞爾,這倆姑娘是十一二歲時在街麵上認識的“江湖朋友”。
雖兩人家門出身彆如雲泥,並不經常膩在一處,卻是“有事說一聲就行”的那種交情。
早年歲家拮據,歲行雲入國子學名下雁鳴山武科講堂讀書的事,還是靠趙蕎幫忙才成了的,因此歲行雲很記她的情。
歲行雲投軍從戎後一直駐防北境,三年來就回來過兩次,但與趙蕎之間一直沒斷音訊。
因為趙蕎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家夥,歲行雲不便直接寫信給她,就隻寫給自己哥哥歲行舟,再由歲行舟轉達給趙蕎。
有時她得了點什麼京中不多見的小玩意兒,就會特地帶回來給趙蕎看個新鮮。
“又勞煩行舟兄跑腿了。我家是有那規矩,我長這麼大,也就滿月、百日、成年慶過三回生。難為行雲還記得這事,我就同她講過一次。”
趙蕎笑著打開小錦囊,取出裡頭的東西。
是一隻半透芙蓉石雕的圓臉小狐狸墜子。笑嘻嘻彎著唇,眼睛眯成狡黠的弧度,活靈活現。
芙蓉石本身並不貴重,就算這一塊水色格外通透,價值也不超過三十銀角。可趙蕎很高興,因為這是她的朋友托了人,輾轉千裡送回來給她的。
“雕法很特彆啊,看不出是哪個流派。”
見她珍而重之地收好,歲行舟也笑了:“歲家祖傳手藝。她在營地上閒著沒事自己雕的,說你在她心裡就長這樣。”
“我呸!憑什麼我在她心裡是個圓臉狐狸 ?可瞎了她那對小狼眼吧,我明明是瓜子臉!”
得了朋友從遠方送來的禮物,趙蕎露出近來少有的開懷之色,拍桌笑罵。
歲行舟搖頭笑歎:“她說,你笑起來就狐狸樣,狡猾狡猾的。”
“那我還說她笑起來小狼樣,凶殘凶殘的呢,”趙蕎哈哈笑出聲,“回頭我也畫個圓臉小狼,你幫我帶給她,算作回禮了!”
“行,一定送到,”歲行舟眉眼溫柔,溫聲感慨,“你們這倆姑娘啊,好像永遠長大不似的。”
得了遠方朋友的音訊與禮物,趙蕎心情大好,翌日起了個大早。
她到賀淵那裡時天才麻麻亮。聽中慶說賀淵進膳廳坐下準備吃早飯,她索性就自己過去了。
“反正昨日不請自來也沒被他轟出去,今日索性就得寸進尺地蹭個飯吧。”她邊走邊笑,嘀嘀咕咕像是說來給自己鼓勁的。
跟在她旁邊的中慶也笑:“二姑娘想哪裡去了,七爺怎麼會將您轟出去。早上還吩咐午飯得備好菜,今日要留您用飯的。”
趙蕎驚訝瞥向中慶:“他這是,一覺睡醒想起我來了?”
“怕是沒想起的,”中慶歉意地耷拉了嘴角,“昨日下午陛下派人送來了嘉獎封賞,還派了七爺在金雲內衛的一位下屬同僚來為他答疑解惑。他倆還有韓太醫在正廳關著門說了一個多時辰,據說是將他忘記的這一年裡所有事都捋過了,他還是什麼也沒想起來。”
趙蕎有些擔心:“那,他聽了過往那些事,有沒有像上回那樣頭疼?”
“沒上回那麼嚴重,就是臉色有點發青,躺會兒就緩過了。”
說話間已到了膳廳門口,趙蕎對中慶頷首致謝後,獨自進去了。
趙蕎繞過屏風的瞬間,正低頭喝粥的賀淵倏地抬眼看過來,有些意外地怔住了。
“你以為進來的是中慶?”她將雙手背在身後,笑眼彎彎地走過去,“我請他去幫我拿碗筷,打算蹭你一碗粥喝。”
當她提到“粥”,賀淵像是如夢初醒,眼裡似有狼狽的惱色一閃而過。
接著,他似乎後知後覺想起什麼事,有些古怪地以掌蓋住了自己麵前那盛粥的甜白瓷盅。
“你做什麼?”趙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