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蕎笑嗤一聲,順手拿個餅掰成兩半,轉而對韓靈道:“韓大夫,從昨日出城那會兒起,咱們就已經在開始做事了。”
韓靈自知方才失言,頓時尷尬解釋:“抱歉。我一時還沒適應身份……”
此行昭寧帝命人為他們準備了假的路引名牒,許是事也提前交代過。
雖韓靈的職責隻是為了在路上照應賀淵,旁的事不必插手。可他頭回參與這樣的差事,自很激動重視,生怕出差錯拖後腿,昨夜在馬車上默默記誦了許久,自以為做了嚴謹充分的準備。
被趙蕎這麼一說,他多少有點難堪。
好在趙蕎也沒真讓他下不來台,吞下口中食物後,壓低嗓音回答他最初那個疑問:“既要藏身份,從頭起就不能露馬腳。不信你去碼頭瞧瞧,跑江湖做小營生糊口的人,誰不是親自到碼頭來問船的?”
韓靈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聲音也跟著她低了下去:“那咱們為何非要昨日出京?過了十五再走不是人之常情麼?”
“養尊處優久了,就不知人間煙火是什麼氣味,”趙蕎好笑地白他一眼,“過了十五,出門掙活兒養家的人就多得這碼頭都堆不下,那時再想找船,價格就高出五倍不止!”
韓靈還是不太能理解:“咱們又不缺那三瓜兩棗……”
且不說趙二姑娘在京中素有“揮金如土”的名聲,這回陛下可是“斥巨資”鼎力支援的。
“韓大夫,我隻是個和夫婿一起帶說書班子跑江湖的人。就算手頭不拮據,那也不是什麼富商巨賈。若不時時算著這三瓜兩棗,手底下十幾號人跟著我喝風飽肚?”
趙蕎這副老江湖的口氣讓韓靈刮目相看。
總算咳完回來的賀淵才坐下,就見趙蕎已經放下碗筷了。
他眉心微蹙,看著她麵前那還剩一大半的餅:“剩那麼多?”
方才嗆著後咳了那半晌,此刻他的嗓音沙啞沉沉,聽不出是個什麼情緒。
一路上他都冷冰冰的,趙蕎以為他同韓靈一樣,是因她堅持提前出京害他們不能與家裡過完十五而對她心有不滿。
此刻賀淵這句含義不明的問話,在趙蕎聽來就是在暗指她浪費。
於是她也不痛快了。
她緩緩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擠出假笑:“你們先吃著,彆亂跑,也彆隨便同夥計搭話。我去洗個手就回來,這餅吃得我滿手油。”
趙蕎出去後,韓靈趕緊端起豆漿喝點壓壓驚。
然後才長長舒了口氣,拍拍心口覷向賀淵:“嚇我一跳,以為她要發脾氣掀桌。你說你也是,姑娘家本就食量小,她平常又吃得精細,一時吃不慣,剩就剩吧,你凶她做什麼?”
賀淵垂睫掩去眸底懊惱,抿了抿唇:“我沒凶她。”
韓靈覷著他的神情,嚼著餅想了半晌。
忽地靈光一閃,語帶試探:“莫不是你看她吃太少,心疼了?”
他們是昨日黃昏時分出城的,晚飯自然沒來得及吃,路上將就墊了些果子點心而已。
“誰心疼了?”賀淵冷冷剜他一眼,壓著嗓子道,“她方才不是說了?跑江湖的人,連幾個銀角的渡船資都得算著省。那又怎會這麼浪費?”
“倒也是這個理。”見事情與自己猜得似乎不同,韓靈撇撇嘴,繼而點頭認同了他的說法。
“你一慣做什麼事都精益求精,連這小小細節也能周全留意,難怪陛……難怪備受器重。”
賀淵端起自己麵前的豆漿,默了片刻後,淡聲問:“我方才,語氣很凶?”
韓靈想了想:“也不是凶。隻是冷漠中透著一絲嚴厲。”
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各自悶頭進食。
等趙蕎甩著手上的水珠回來時,發現自己剩的那大半塊餅不見了。
她震驚的目光在韓靈與賀淵之間來回穿梭:“誰?!誰偷吃了我的餅?!”
倒不是計較半塊餅,本來也吃不完。
她震驚的是,眼前這兩人可都不是能拉下臉麵,隨意撿彆人剩飯的主。
這一大清早,抽的哪門子風?
賀淵抿了一口豆漿,平靜道,“沒有偷吃,是幫忙吃。”
趙蕎懵懵地坐下。
“幫妻子吃光不喜歡或吃不下的剩菜飯,是尋常人家為人夫婿的職責之一,”韓靈望著趙蕎愈發震驚的臉,神情鄭重地指指賀淵,“我覺得二當家說得很有道理。”
“哦……”趙蕎拖著長長的尾音,似笑非笑地斜睨賀淵,“身份適應得很快嘛,‘趙門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