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沉著事,趙蕎到寅時才睡著。
醒來已近午時, 不用照鏡子她都知自己眼睛有些發腫。
揉著發脹發酸的腫泡眼起身, 任由銀瓶幫著更衣梳洗完, 她才懶散地踱出院子來。
有小丫鬟來稟:“二姑娘,賀大人在門外站了一夜……”
“瘋了吧他?”趙蕎心累地閉起眼, 歎氣, “宵禁後皇城司夜巡的人沒來過咱們門口?”
“來過的,賀大人的金令可威風了!皇城司的人看了一眼, 問都沒多問半個字, 直說不打擾賀大人公務,直接就執禮告辭了。”小丫鬟的語氣裡有股莫名崇敬。
了不起了不起, 持身端正的賀大人都會“以權謀私”了!趙蕎以掌扶額:“這會兒沒在了吧?”
“沒。早上有幾個內衛的人來尋他,好像有很急的公務,他就走了,”小丫鬟想了想, 補充道, “賀大人讓轉告二姑娘,說您讓他想的補償條件他已經想好了,回頭當麵來和您說。”
趙蕎有氣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這意思,就是同意她昨晚說的那樣,將之前的事全做個了斷,往後就兩清了?
挺好的,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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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日, 賀淵都未再露麵。
而歲行舟的精神一日日肉眼可見地飛速好轉, 也不知是鮮於蔻的“多管齊下”幫了忙,還是他就該以如此詭異的速度恢複,總之是好了許多。
於是他同趙蕎約好,六月初三那日兩人一道進內城麵聖自首。
因趙蕎是無爵無官的皇家宗親,未奉詔卻想麵聖時,按大周皇律規製,需提前遞折子至專管皇室宗親事務的宗正寺,由宗正寺轉進內城呈至陛下或帝君手中,得到聖諭允準後才可成行。
於是她命人代筆寫了折子,於六月初一這日遞至宗正寺。
午睡醒來後,心不在焉的趙蕎與前幾日一樣,照例吩咐銀瓶備車去探歲行舟。
緩慢行了小半個時辰,眼看就要到歲行舟家宅所在的那條街口時,馬車突然停住。
銀瓶探頭進來,說話都結巴了:“二姑娘,是、是內城近侍、皇城司衛戍,還有……賀大人。”
趙蕎心中毫無來由地掠過一股“大事不好”的預感,頭皮發麻地打了個冷顫。
穩下心緒下了馬車後,在烏泱泱的攔車人群中,趙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端坐馬背的賀淵。
他端坐在馬背上的自姿儀仍是一群人中最挺拔肅正的,想看不見都難。
數日不見,他似乎疲憊至極,眼中隱有血絲。
不過,他沒說話,隻深深凝了趙蕎一眼,沒什麼表情。
內城近侍亮出皇帝陛下的金龍令:“傳陛下口諭:信王府二姑娘趙蕎頑劣滋事,屢教不改,特命即刻前往泉山禁足反省,由金雲內衛左統領賀淵親自看管,無詔不得擅離,聽候發落。”
這是什麼狗屎般的處置?
既無前因也無後果,含糊其辭,連具體是犯的什麼事都沒講,禁足多久也沒個準數,還賀淵親自看管?!
還有,沒聽過誰被罰是關泉山的!那地兒可是京中各家高門的溫泉彆業所在,這算哪門子懲罰?!
趙蕎整個人都懵了,可每每她要開口發問卻總被人打斷。
臨了賀淵更是撈了她放在自己的馬背上,兩人同乘一騎就直直往泉山去了。
身後呼啦啦跟著一隊皇城司衛戍。
風馳電掣般的策馬行進中,趙蕎扭頭,大聲問:“賀淵,這到底怎麼回……咳咳咳……”
吃了滿嘴的風。
賀淵麵無表情將她往自己懷中一按:“閉嘴,現在不高興理你。”
你以為我就很高興理你?!
若不是被奔馳間的疾風堵住嘴,趙蕎真的要當場咆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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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信王府位於泉山的彆業已近黃昏。
賀淵率先躍身下馬後,神情平板卻動作溫柔地將趙蕎抱了下來。
她雲裡霧裡地隨他擺布,站定後才驚見阮結香與賀淵的家侍中慶都立在院中,兩人臉上雙雙寫著“我也不太懂發生了什麼”。
“賀……”
“隻要在泉山之內,你愛去哪兒都行。若你試圖擅離泉山,皇城司衛戍會將你抓回來,”賀淵似是疲憊至極,嗓音啞得厲害,“歲行舟那件事,陛下什麼都知道了。歲行舟午後已啟程前往東境,內衛右統領孟翱親自帶人‘護送’的,不必擔心。是信王殿下指名讓我在此看管你的。若還有什麼旁的疑問,待我明日睡醒來你再問。”
語畢,宛如回到自家一般,隨中慶上了二樓去。
這座彆業在修建時就很搞怪,所有可以住人的房間是連在一處的環形“排樓”,二樓是主人們來時住的地方。
趙蕎喜好熱鬨,以往來時總是住居中那一間,這樣方便她跑出來和住在左右的家人磕閒牙。
而賀淵就直接進了她常住的那間房隔壁。
“什麼啊?”趙蕎是真的暈頭轉向,搭上阮結香遞來的手臂,“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裡?歲行舟怎麼又去了東境?”
“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我最多就比您早來半個時辰,”阮結香也是暈乎乎的模樣,“今早我與鮮於大夫還有留在歲大人宅中照應的那幾個人,不知怎的全睡沉了,將近午時才醒。之後就來了內城傳令官和皇城司衛戍的人,直接將我拎上泉山來。鮮於大夫則被‘聖諭臨時征召’,也沒說去哪兒,反正就給帶走了。”
聽起來很像是:歲行舟糊弄她說後天一起進內城麵聖自首,結果卻還是不想連累她。今早用什麼法子弄暈了所有人,然後自己獨自去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