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京中許多人都說“趙二姑娘行事做派類乎潑皮小流氓”, 趙蕎對此也不否認,但再怎麼“類乎”, 那也隻是“像”而已。
到底不是真的小流氓,是非對錯還是有數的, 基本的知恥之心也還是有的。
哪怕是醉酒失態之故, 但昨夜將賀淵撲在幕天席地下“這樣那樣”的禽獸之舉,確是她本人做出來的, 這事半點推脫不得。
但有些時候吧,心裡知道是非對錯是一回事,要立刻坦然麵對,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心慌意亂、羞恥難當的趙蕎暫無勇氣麵對賀淵,更沒想好這事要怎麼給人“交代”, 隻能先在房中躲著。
雖說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但……能躲一時算一時,總得先緩過這陣尷尬不是?
於是也不肯下樓吃飯, 推說“宿醉頭疼四肢無力”, 叫阮結香去廚房替她端來。
阮結香下樓時,就見中慶正抱著堆衣衫,在賀淵跟前蔫頭耷腦, 一副極力爭辯卻又不敢太大聲的委屈樣。
“七爺您彆唬人, 這事我怎麼能記岔了?再說, 若是沒有腰帶, 難不成您昨日……”
阮結香無措地站在樓梯口, 一時拿不準自己要不要行禮問安, 打斷彆人談話總是不太禮貌。
好在賀淵舉目望了過來,繼而板著冷臉紅著耳廓打斷了中慶的話:“閉嘴,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一副“我是爺我說了就算”的獨斷。中慶隻好垂臉抿唇,沒再說話。
阮結香這才上前行禮,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到。“賀大人安好。”
賀淵頷首,淡聲道:“二姑娘可醒了?”
“回賀大人,巳時就醒了。隻是宿醉頭疼,人也疲乏,說今日就在房中歇著不去哪裡。她說,賀大人在吃喝用度上如有什麼吩咐,同彆業管事劉叔說一聲就行。若您不嫌熱,水趣園的各處溫泉都可消遣;倘是覺得無趣,大書房裡也有許多書冊。總之諸事自便就是。”
“她連飯也不肯吃?”賀淵眉心微蹙。
阮結香忙道:“要吃的。讓給她端到房裡。”
賀淵這才放下心來:“好。那我去書房坐坐,若有什麼事就到書房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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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慶抱著的衣衫是賀淵昨日穿的那身,自是換下來要拿去洗。漿洗房就在後院,與廚房順半截路,他便與阮結香一道走進回廊裡。
阮結香見他委屈垂著眉眼,懨懨無神,便含笑關切:“怎麼一大清早就被你家七爺訓得蔫頭耷腦?莫非是有什麼事疏忽了?”
中慶不忿地撇了撇嘴,做賊般左顧右盼,沒見有自家七爺的身影,這才壓著嗓對阮結香訴苦。
“七爺昨夜陪你們二姑娘過成王殿下那邊去喝酒,八成摸黑回來時醉得跌了跤。你瞧這,換下來的外袍背後沾這麼多泥印子!”
他激動地拍了拍懷中抱著的衣衫,有隻衣袖便垂了下來。
阮結香想了想:“沒有吧?昨夜是我們二姑娘醉得厲害。賀大人扶著她回來將人交給我時,我瞧著賀大人分明是清醒的。”
“咳,我們七爺很能撐的,醉了也能裝出一副什麼事沒有的樣子唬人。”中慶將那衣袖撈回懷中,又接著道:“我早起去七爺房裡收拾,見他自己沐浴過將衣衫換好了,就說把這些拿下來洗。衣衫都搭在架子上,偏就沒見腰帶。我琢磨著八成是他醉太厲害,換衫時不知隨手將腰帶塞哪裡去了,便想在房中四下找找。”
不明所以的阮結香點點頭:“然後呢?”
“他攔著不讓找,將我趕出來就算了,還冷著臉騙人說我記岔了,昨日根本就沒給他配腰帶!你說這怎麼可能?誰備衣衫能忘了配腰帶?”中慶忿忿哼聲,小聲嘀咕,“淨會睜眼說瞎話,難不成他昨日是袒胸露膛陪著趙二姑娘過成王殿下那頭的啊?”
回想趙蕎早上醒過來後的種種異常,呆呆坐著麵紅耳赤、薅著頭發在床上翻來滾去、惱羞成怒般嘰嘰咕咕自言自語,再結合中慶所言,阮結香仿佛明白了點什麼,又實在不敢相信。
偏這時中慶才後知後覺地問:“咦,對了,你來評評理!既昨夜七爺扶著趙二姑娘回來是將人交給你的,你那時瞧他是有腰帶的吧?”
“或許,有吧?”阮結香笑得尷尬,“天那樣黑,我沒留意。況且我也沒道理無事盯著賀大人的腰看,是吧?”
這她倒沒說假話。那時趙蕎醉得都站不穩了,卻還手舞足蹈哼哼唧唧,她忙著扶人回去洗漱安置,當真沒顧上留心賀淵的穿著。
“也對,”中慶訕訕皺了皺鼻子,嘟嘟囔囔,“哎喲我可真是沒處說理去,就這麼冤死我吧。指不定拿腰帶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再藏起來或者毀屍滅跡!怪了,拿根腰帶能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阮結香不敢接話,隻能乾笑幾聲,趕忙往廚房去了。
拿根腰帶自然做不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隻怕是有誰對賀大人那根腰帶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天爺喲,她家二姑娘這把可出息了,造了個大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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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蕎坐在房中小圓桌,安安靜靜低頭吃著清粥小菜,儀態是難得的嫻靜端方,簡直規矩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