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賀淵著實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原以為, 趙蕎酒醒後就不會記得昨夜之事, 又或者明明記得卻裝傻充愣。
可她顯然是特地在這裡等他,還剛一照麵就提“畫腰帶”的事, 半點沒要逃避昨夜種種。
細想想,其實她的性情一慣如此。無關痛癢的小事上或許會潑皮耍賴、嘴硬推諉, 大事上通常是敢作敢當。
賀淵喜出望外之餘, 話趕話地就沉溺於逗她窘迫羞惱的樂趣中,一時竟忘了要適可而止。
見趙蕎慢慢斂了羞赧火氣,抿唇直視著自己, 賀淵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
她既主動站在這裡等他, 先時雖被他一句句惹得毛炸炸惱羞成怒, 卻並沒有否認昨夜的事, 看樣子原本是打算好要與他攤開說的。
賀淵趕忙放軟了聲氣,噙笑告饒:“好好好, 我不鬨你了。”
趙蕎粉頰上的緋色未褪, 嗓音平板地打斷他:“昨夜我醉得厲害,事情隻記得零零碎碎。以往醉酒失態時, 最多也就是拉著人絮絮叨叨,倒還從沒有對誰浪蕩輕薄的‘禽獸前科’。無論如何, 昨夜是我有錯在先, 得向你致歉。對不住。”
說完她略略低頭去,不再看他。
被她這急轉直下的態度驚得心都快不跳了, 賀淵再笑不出來, 急急趨近她兩步:“我隻是同你鬨著玩, 不是要……”
“嗯,我知道。我沒生氣,就是尷尬,”她低頭垂眸看著自己鞋尖上的流蘇,“你先彆出聲,等我緩緩。原本想好要怎麼說的,被你一通攪和,腦子有點亂,又不會說話了。”
“阿蕎,我錯了。不逗你了,真的,”心慌意亂的賀淵探出手去,輕輕扯著她衣袖晃了晃,“彆板著臉嚇我,好不好?我不會……唔。”
趙蕎忽然傾身過來,額心正抵上他開開合合的唇:“閉嘴。”
賀淵傻僵在原地不敢動彈,一時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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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蕎板起臉並非置氣,是真尷尬。
終究不是真流氓,賀淵非要替她將昨夜那些出格的細節給補全,她簡直是……無地自容。
用額頭堵住賀淵的嘴後,她垂眸看著腳尖,總算能安安靜靜重新整理紛亂思緒了。
民諺說,酒醉心明白。
昨夜趙蕎醉酒後對賀淵做出那樣的舉動,無非就是因為喜歡。
江湖兒女敢作敢當的,既喜歡,昨夜又對人家做出那種事,若再嘴硬與他為難,似乎有些矯情了。
那,就這麼著吧。
趙蕎雙手反剪交疊在身後,掌心貼著樹乾,整個身軀往後倚著,輕輕踢了踢賀淵的腳尖。
“賀淵。”
“嗯?”賀淵倏地筆挺了腰身,指尖不自知地輕顫。
“雖眼下看來陛下有心放過我,但前幾日諭令說的可是‘禁足反省、聽候發落’。所以我暫時不敢將話說得太篤定。”
今日她在房中躲了整日,除了羞窘到抓狂、發瘋打滾薅頭發之外,也是認真考慮過許多事的。
一國之君的喜怒本就難定,要是歲行舟說了假話,或此去東境遇到什麼變故沒能帶回前哨營的人,屆時聖心即便震怒也會隱忍不發,畢竟朝廷需要他去鬆原安撫民意。
那樣的話,趙蕎作為涉事同謀,對朝廷又無大用,正是推出來結案的好靶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彆同我犟,這是我的底線。你不怕被我牽連是一回事,我卻不能心安理得將你拖進麻煩裡,”趙蕎眼眸低垂,輕輕勾起了唇角,“等入秋歲行舟從東境將人帶回,陛下明言不計較我的過錯,到時你若還願要我負責,那我會負責的。同意嗎?”
語畢,她緩緩抬起頭,卻見賀淵滿眼驚疑地倒退半步。
“你一臉防備是幾個意思?最多就三四個月,這也不願等?”趙蕎詫異。
賀淵搖了搖頭,喉間滾了滾:“你忽然這麼痛快,總讓我覺得有詐。”
“去你的‘油炸’,我還‘水煮’咧!”趙蕎沒好氣地笑啐,“我若詐你,圖什麼?”
當年在溯回城的那件事也是這樣,他來求她不要說出去,她權衡輕重後痛快允諾,他也這麼疑神疑鬼說她有詐。
這家夥什麼毛病?偏喜歡彆人含含糊糊吊著,心裡才踏實?
“阿蕎,我可以答應等你到入秋。但我必須鄭重提醒你,”賀淵忐忑防備的目光緊緊攫著她麵龐,“若你想使緩兵之計,拖著哄著將‘罪證’騙去,那你不會得逞的。”
趙蕎無語言對,僅能送出一個“滾”字,轉身舉步往彆業中回。
賀淵亦步亦趨跟在她身旁,歪著腦袋覷她:“阿蕎,你當真是喜歡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