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付俊寄信回來,高家的兄弟們是很高興的。
隻是看到內容後,他們不高興了。
高付俊從小就聰明,而且長得好,嘴又甜,不說他們這些做伯伯的了,就連那幾個伯母,對他都是疼到心坎兒裡去了。
他們早就想好了,他們這些做伯伯的,自己又無兒無女的,以後人去了後,家裡的這份家業,肯定是要留給高付俊的,到時候高付俊再找個好生養的,多生幾個孩子,高家也算是能再興旺起來。
他們想的挺好,奈何高付俊不配合。
這孩子從小就一天到晚念叨著長大了要找個好媳婦兒養自己。
以前吧,覺得孩子小,童言無忌,也就沒攔著,尋思著,長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誰能想到孩子長大了,懂事了,可人家不改!
現在噩夢成真,人家真的要做上門女婿去了。
高家一片烏雲慘淡,唯獨方小蘭高興的很,她哼著小曲兒收拾著衣服,高大壯的媳婦兒來找她的時候,她正拎著件紫紅色的裙子對著鏡子左右的樣著。
“你都多大年紀了,還搞得這麼鮮亮做什麼?”高大伯母看見方小蘭就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這不是要去京城見親家嘛,我也得穿的好看點,不能給我們家俊俊丟麵子。”
方小蘭頭都沒回,依舊拎著裙子照鏡子。
她愛美,又是書香人家出身的姑娘,以前跟著老爺當姨太太的時候,也總愛穿些素淡的,帶著文靜氣質的衣裳,但其實她打從骨子裡愛那些大紅大綠。
之前在村裡,好看的衣服穿了也無人欣賞,再加上她明麵上又是個寡婦,縱使有高家兄弟護著,也得低調行事。
猶記得許多年前,她剛帶著崔明月來到這個村裡的時候,風言風語不少,要不是高家兄弟們心好,說不定早就把她們娘倆趕走了,而那些風言風語,一直持續到崔明月和高如山結了婚,才真正的消失了。
如今好容易有了再回京城的機會,說什麼她都得穿的好看些。
高大伯母聽到這話,頓時也顧不上翻白眼了,連忙問道:“俊俊說以後就留在京城了,這事兒你知道麼?”
“知道啊。”
方小蘭照著鏡子,又轉頭換了一件裙子。
“你知道你還有閒心在這兒看衣裳,你也真是太心大了。”高大伯母著急的拍大腿,隨即,又想到方小蘭這些年說的那些話,高付俊能有這想法,可不就是被這外婆給熏陶的麼?
頓時嘴一撇,語氣不大好的說道:“也是,說不定你還巴不得呢,俊俊不回來,不正合你的意?”
“哎,我也舍不得俊俊啊。”
方小蘭一聽這話,立刻歎了口氣,手裡的裙子頓時不香了,隨手扔到旁邊的椅子上,自己則是走到高大伯母旁邊坐下,拉開抽屜拿出一塊小鏡子,一邊摸著頭發一邊說道:“可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因為舍不得,就耽誤了孩子的前程吧。”
“你這說的什麼話,俊俊回來怎麼就沒前程了,他爸可是副主任,他又是大學生,回來說不定能到市裡的百貨商場當領導呢。”在高大伯母眼裡,市裡的百貨商場,已經頂好的單位了。
“這算什麼前程。”
方小蘭嗤笑一聲,顯然對高大伯母的話很是不屑。
“你知道俊俊現在在哪裡麼?在京城,這在古代,就是在皇城根兒,以前的京城,那是一塊牌匾砸下來,十個有八個是當官兒的,現在估摸著也差不離,用老話說,寧**頭不做鳳尾,可真給你做鳳尾的機會,你會不去乾?老姊妹欸,彆為了我們這些老東西,把孩子前程給耽擱了,俊俊有本事,就彆管他了。”
“可……”高大伯母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反駁。
“彆可不可了,你想想看,俊俊現在是重點大學的大學生,他那些同學,以後出來了,都留在京城,不是進這個衙門,就是進那個衙門的,他要是真聽咱們的話回來了,過個幾年,要是碰上了,人家都在好單位,分房子拿高工資,他卻隻能留在咱們這個小地方,你說他心裡怎麼想?”
高大伯母一愣,這倒是她沒想過的事。
“以後他要是過的不好,會不會心裡邊兒恨咱們,覺得是咱們非要他回來?”
“這……不至於吧。”
高大伯母目瞪口呆,她是真沒想到這一茬。
但是仔細想想,若是她以前有能進好單位的機會,卻被家裡人給阻攔了,她也肯定會恨的。
以己度人。
高付俊以後看見發達的同班同學,他就不會恨麼?
想到這裡,高大伯母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隻要一想到自己疼愛了這麼多年的孩子可能會恨自己,她就覺得難受極了,鼻子一酸,眼淚都快下來了。
“至於不至於的,我哪裡知道,我反正是不想冒這個險。”
方小蘭對著鏡子摸摸自己的臉:“我呀,隻要俊俊高興就成,至於他想怎麼過啊,我是不管的,他總歸是我外孫子,你的大侄兒,老姊妹,聽我一句話,咱啊,不能幫到孩子,也彆做孩子腳上的鎖,咱俊俊就是那雄鷹,要自由自在的飛翔。”
高大伯母本來是來找幫手的,想讓方小蘭也幫著勸高付俊。
結果她沒找到幫手,這會兒反倒覺得方小蘭說的聽挺有道理的。
她們老了,半截兒身子都入土的人。
難道就為了自己,就非要去為難孩子麼?
被方小蘭一陣亂拳打的失去了分寸的高大伯母,此刻心裡想要反駁方小蘭,卻又不知如何反駁,隻覺得這心裡更焦急了,隻是,來時候的焦急目的明確,回去的焦急就大不相同了。
“誰和你老姊妹啊。”
心裡頭多少還是有點不爽快的高大伯母突然站起來,冷冷的‘哼’了一聲,一甩手,扔下一句:“差輩兒了。”就急匆匆的走了。
方小蘭懵了好一會兒,才‘噗嗤’一聲笑開了。
“輩分比我小,還跟我計較差輩兒,什麼人啊。”
粵省這邊的事情高付俊一概不知,他如今正忙碌的厲害。
蚊香方子已經到了手,當務之急是要把這批蚊香給做出來,如今已經進入了夏天,要是再不著急的話,就要過季了。
高如山也寄了不少手工蚊香過來,這些蚊香都被高付俊自留了點,其他的全都送給了白家和傅家。
本來楊寶妮已經回家了,可回家後沒幾天,就聽說高付俊這邊需要幫手,於是在家呆了十天左右,又包袱款款的回了京城,如今還在路上走著,估計還有一天就到了。
高付俊也和白芙美商量好了,等楊寶妮來了,先住在白家。
他們賃的那個小院兒裡,到底住了兩個小夥子,不大方便。
做蚊香是個技術活兒,尤其是這材料配比,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高付俊沒有自己做,而是和傅恒陽兩個人,找了很長時間,找到了幾個製香的老手藝人。
因為早年破四舊,破處封建迷信,以前在古刹旁邊做線香的手藝人都失了業,如今大多數回老家做了農民。
高付俊也沒說請人家來當長期工人,而是按件計費。
十二根香為一打,五打香被稱為‘全家福’,一個‘全家福’計件一毛三分錢,做的多,拿的多,原材料高付俊出,配比也會提前配比好了,他們要做的,就是將這些原材料搓成線香就成。
老手藝人沒想到種了十幾年的地了,臨了還能乾回老本行。
而且,這計件的活兒也新鮮,他們立刻發動家人親戚跟著一起做,隻恨不得立刻將自己這一身本事給傳承下去,好趁著這機會多賺點兒。
都知道這做蚊香就賺的個夏天的錢,都著急著呢。
有了穩定的產出,高付俊和傅恒陽兩個人就開始專心跑銷售了。
他們先去之前踩點好的農村裡跑了一圈。
按理說,農村河堤一般都會長一些菖蒲,到了夏日,將菖蒲折下,回去點燃,自然能起到熏屋子的效果,但是新鮮菖蒲濕氣重,燃燒起來煙霧大,味道也難聞,所以真正願意燒菖蒲的人家並不多,比起用菖蒲,他們更願意晚上點著煤油燈在帳子裡捉一兩個小時的蚊子,或者乾脆被吸血。
供銷社裡倒是有蚊香供應呢,但是也不便宜,還要日用品的票,最重要的是,數量少,搶的人多的時候,沒票都不讓進櫃台。
他們到村裡的時候,正好是傍晚,蚊子起了身。
下了工的社員們這會兒也多數洗了澡,正拿著蒲扇端著凳子在路口乘涼。
風一吹,舒服極了。
隻是那手裡的蒲扇,卻是不停的拍打著自己的胳膊和腿。
“這死天,真是又熱又悶。”
“估計快下雨了吧,我看蚊子都多了。”
“欸……還好地裡的莊稼都收了,不然的話,咱們還得大半夜的去搶收去。”
幾個社員正在寒暄著,就看見村長帶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走了過來,再定睛一看,竟然是見過的,之前來搞調研的大學生。
“老高這是送溫暖來了。”
老村長一開口就是老官腔了:“前些日子公社裡不少下發了個政策,說是要改造糞坑的麼,咱改造好了,正好小高過來做個調研,順便給咱們帶了點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呀三叔?”問話的是坐在樹根上的一個小媳婦兒,顯然和村長是親戚。
“殺蚊子的蚊香。”
老村長說起蚊香,就忍不住得意的笑:“我剛剛試了試,效果是真好,不打會兒,蚊子就都沒了。”
“有蚊香?”
這下子,所有人都往這邊來聚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