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麵……說實話, 挺亂的,但不臟。
白芙美抱著孩子,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堂屋裡麵, 一群蘿卜頭正頭碰頭的伏在長凳上寫作業,旁邊的牆上,是用黑色油漆塗出來的, 邊緣不太平的黑板,上麵寫的是簡單的生字。
王春妮快步走到房間裡, 不多時, 抱著個奶娃娃從屋裡出來了。
看見白芙美那幅目瞪口呆的樣子,頓時臉色一僵,隨即牽強的勾了勾唇:“家裡孩子多, 咱們出去說話吧。”
白芙美回過神, 看向王春妮。
然後一眼看見王春妮懷裡的孩子:“這……”
“這是小草,咱們先出去吧。”
王春妮單手抱著孩子,空出另一隻手攥住白芙美的胳膊, 拉著她往門外走,一邊走還不忘朝裡麵喊道:“專心點, 彆耳朵豎起來聽彆人說話,隻有讀書才有出路, 彆好賴不知啊。”
說完,就拉著白芙美到了院子裡。
“這裡是怎麼回事啊,怎麼這麼多的孩子?”白芙美到這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然後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不會都是你姑姥的孫子孫女吧。”
“不是……”
王春妮搖搖頭,一邊將小草調了個舒服的姿勢, 一邊解釋道:“大多都是周圍鄰居家的孩子, 我姑姥家的孩子隻有七八個。”
七八個……
七八個還不多麼?
“這不是放暑假了嘛, 我沒事做,就尋思著在家裡辦個識字班,這不,周圍鄰居見我是個大學生,就把家裡的孩子都送來了,正好家裡大人都忙,我們這也順便帶頓中午飯,這樣家長們也能安心上班,家裡呢,也能有一筆收入。”
王春妮說的很是自然。
顯然,這個暑假並不是隻有白芙美搞了副業的,王春妮也忙著賺錢呢。
“你懷裡這個看著有點小啊。”白芙美夠著腦袋伸手碰了碰王春妮懷裡的娃娃,隻見孩子舔了舔唇,眼睛睜了睜,就又閉上了,手指無意識的在臉上撓著,看那手指甲,不短呢:“不會撓破臉吧。”
“不會,娃娃的手指甲軟著呢,不過等會兒我還是給她修剪一下,可不能撓破相。”
王春妮說著,就捏著小娃娃的手指仔細的看了看。
“我怎麼瞧著這孩子,還沒滿月似的呢?”
劉貝貝到底是做了姑姑的人了,以前大侄子出生的時候,她是全程在旁邊呆著的,比起白芙美這一頭霧水的,她倒是看的清楚些:“這麼小的孩子能見天麼?”
“這有啥的,大夏天的,害怕見著風不成?”
王春妮不以為然。
“你嫂子心可真大,要是我嫂子的話,房頂都得掀起來不可。”
劉貝貝‘嘖嘖’兩聲,忍不住的吐槽,這會兒嫂子不在身邊,她吐槽的那叫一個放心大膽。
王春妮笑著搖搖頭,手輕柔的拍著孩子的背脊:“哪來的嫂子哦,沒嫂子,我姑姥這輩子沒個兒子,就一個閨女,還從小就沒了,這孩子是前幾天我姑姥擱胡同口抱回來的。”
白芙美和劉貝貝都是一愣,隨即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裡的詫異。
“抱,抱回來的?”
“是啊,也不知道哪對殺千刀的,好好的閨女扔到了胡同口,這不,街道辦事處的發現了,就給送來了。”王春妮‘嗐’了一聲:“也怪我沒給你們說清楚,這屋裡,除了鄰居家的,都是我姑姥撿回來的。”
王春妮並沒有一丁點兒隱瞞的意思,說的很是直白。
白芙美見她這樣的態度,自然也敢放心的問下去。
原來王春妮的姑姥年輕的時候是嫁過人的,十九歲那年,生了個女兒,因為奶水好,就去大戶人家給少爺做了奶媽,掙點錢補貼家裡,誰知道家裡的男人不爭氣,趁著她做奶媽的功夫,和村裡的寡婦勾搭上了。
兩個人不僅虐待她的女兒,還拿著她掙回來的錢,生了個兒子。
等後來解放了,她被送回家來,才發現,閨女瘦的連頭都豎不住了,她把事兒鬨開了,堅決要和丈夫離婚,並且去當地婦聯,告丈夫與寡婦私通,後來成功離婚,家裡的房子都歸了她,閨女也歸了她,丈夫則和那個寡婦,帶著他們剛出生沒幾個月的孩子去了邊疆農場。
那邊氣候惡劣,隻聽說後來兩個人也鬨翻了,反正是這輩子,沒能回來。
姑姥後來養著女兒,可女兒的身子骨是傷的狠了,就算好好養著,沒到十二歲也沒了,姑姥哭的眼睛都瞎了,娘家人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就把王春妮的媽,一個十多歲的女娃送給她養。
姑姥一直養到她媽出嫁,才恢複了一個人的生活。
後來王春妮的爸媽被調動去另一個城市支援建設,就再也沒回京城過,等王春妮考上大學,回來找到姑姥的時候,才發現,在這十幾年裡,姑姥撿了不少孩子養在身邊。
大的十幾歲,都能乾活了,小的還抱在懷裡。
“那……這些年,都是你姑姥養著這些孩子麼?”
“也不能說完全是我姑姥養著吧,婦聯的同誌還是幫助了不少的,還有公安局的同誌們,至少這些孩子的戶口,可都是那些同誌們幫的忙。”
王春妮見懷裡的小草睡著了,跟她們打了聲招呼,就送孩子進了裡屋睡覺去了,過會兒又出來了,繼續說道。
“早些年,姑姥說吃了不少苦,為了能養活孩子,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回來加班糊火柴盒,不過家裡的孩子懂事,長到三四歲就知道糊火柴盒養活自己了。”
“那如今那些孩子呢?”
劉貝貝這會兒也已經完全被王春妮的話給吸引了。
明明王春妮說這些話的時候,滿臉的輕鬆,甚至還帶著笑意,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感覺到很難過。
“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