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不大,供奉著什麼神仙不清楚,隻知道這裡像是許久沒人來,神像桌案蒙塵,後麵角落裡還堆著幾口破棺材。應當是從前附近村民將這裡當做臨時停屍之所。
苦生一腳踩在水窪中,濺起一片水花,他前腳才跑進山廟,外麵稀裡嘩啦的大雨已經迫不及待連成一片,雨珠子串成直往下墜的門簾。
踉蹌一步,將背上羅玉靜放下,苦生搖晃了一下腦袋,將一口破棺材拖出來,翻身躺進去。
“今夜我會昏睡,明早便醒。”苦生解下誅邪劍給羅玉靜,“若是晚間出現了些鬼怪,不用管我,誅邪劍會護你無恙。”
待要再說兩句,想起第一次見麵她和厲鬼廝打的畫麵,苦生覺得不必多說,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符紙要往自己額心貼,還未貼下動作又頓住,添了句:“莫想著逃跑!”
說完符紙貼上額頭,瞬間沒了動靜。
羅玉靜拿著誅邪劍起身去看,棺材裡苦生麵貼黃符,一動不動宛如一具屍體。
她不知是何情況,也不去探究,沒人在身邊OO@@說話催促,她便也懶得費心做食物,一個人坐著望外麵的雨。
這一發呆,天很快黑了下來,她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奇特香味。
這香味不斷變化,鼻子一旦嗅到這味道,似乎便借由氣味連通到了五感,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畫麵。
閉著眼睛,羅玉靜嗅到一股熟悉的氣味。由洗衣液、花露水、衣櫃裡驅蚊的樟腦丸、窗外老小區裡的樹……各種淡淡的氣味混合成她家的氣息。
然後便是更加濃鬱更加有煙火氣的飯菜香味,是姐姐做的燒鴨,她常說自己做燒鴨有秘訣,味道和彆人做的不一樣。
循著香味,羅玉靜來到苦生躺著的棺材邊。那些紛紛雜雜屬於記憶裡的氣味消散去,露出原本似花香又似果香的奇妙香味。
是從苦生身上散發出來的。羅玉靜稍稍湊近嗅了一嗅,有些恍惚,她被背在苦生背後,隔著椅子靠背,偶爾也會嗅到一絲絲很難捕捉,稍縱即逝的淡香,不知從何而來。
忽然,安靜的誅邪劍顫動,羅玉靜一驚,將自己的手收回,她發現洞窟裡似乎多了些什麼。
洞窟裡不大的簡陋神像臉部一陣扭曲,浮出一團白毛,長著長著垂到地麵,好似神像忽然長出一把長胡須,朝棺材蔓延而來。
供桌下方的陰影裡,閃爍起一串小紅燈,似有一群人躲在那小聲說話,待要細聽說的些什麼,又聽不分明。
外麵幢幢雨幕裡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羅玉靜看去,見門口雨水突兀中斷,似是被什麼攔住片刻。一斷一續中,仿佛有五、六個看不見的人陸續走了進來。
地麵上洇出微微水痕,羅玉靜往後靠上棺材,麵前誅邪劍漂浮起來,劍身散發微光,將那些看不見的東西震懾阻隔在一段距離之外。
從地麵水痕觀察,那些東西繞著棺材轉圈,似乎無計可施,過些時候水痕完全乾涸,羅玉靜便也不清楚它們到底停在何處,隻知道它們大約沒有出去,還在這裡。
落滿灰塵的案桌上,一根燒了一半的紅色蠟燭被忽然點亮,照出案桌邊一襲油光水滑的皮毛――那是一隻身條兒長長的黃鼬。
“荒郊野嶺遇到神香,是我難得造化呀。”黃鼬眯眼露出個笑模樣,爪下顯露出金燦燦一團金子。
它對羅玉靜說:“想要這金子麼?想要就把你身前那把劍拿著出去!”
羅玉靜抓起腳邊一塊石頭朝它砸出去,將桌案上一些雜物都砸得摔落在地。
黃鼬齜牙,怒道:“好不曉事的女娃娃!”
它話音一落,桌案下那些紅眼睛都眨動起來,細細磨牙聲一聲接一聲。
見羅玉靜不怕,也不動,黃鼬眼珠子一轉,長尾巴一勾,噗出一股黃雲。黃雲散開,羅玉靜嗅到一股惡臭,神智慢慢變得混沌,而在混沌中,她聽到一個尖細聲音說道:“你看見最害怕的人出現在眼前。”
羅玉靜抬頭,雙眼通紅,忽然抱著腦袋尖叫一聲,渾身顫抖起來。
那聲音繼續說道:“現在拿上你麵前的劍,趕緊逃跑,逃離你恐懼的人,逃得越遠越好……”
羅玉靜果然驚恐地抓住了麵前的誅邪劍,然而她並沒有依言逃跑,而是顫抖著喃喃說:“我死了,我已經死了。”
“我怎麼……死了?”她麵上似哭似笑,漸漸顯露出猙獰,忽地抽出誅邪劍向前砍去。
“篤――”案桌被誅邪劍削去一塊角,那隻黃鼬措不及防,尾巴尖也給她削掉了一塊,氣得尖聲大叫,“我讓你跑出去!逃跑!”
然而不管它如何說,羅玉靜已經陷入了瘋狂。她睛裡爬滿血絲,又是一劍砍向黃鼬。
羅玉靜追著黃鼬,東一劍西一劍,將周圍的案桌石壁都劃出了劍痕,黃鼬不妨被一個人類逼成這模樣,撲向棺材,羅玉靜又是一劍砍在棺材上,砍斷了黃鼬尾巴。
“呀――!”
紅色閃爍的燭光裡,映在洞壁上幾個影子,被羅玉靜戳中。
混亂中,那片白色胡須悄然從神像上脫離,覆到了羅玉靜身上。羅玉靜低頭一看,不知看見了什麼幻象,突然笑起來:“哈哈……哈哈!”
笑著抬起誅邪劍往自己身上刺,劍尖戳中那團白胡須,還順著她的力道往肚子裡戳,誅邪劍與她僵持著往後拉,才沒讓她這狠辣一劍把自己戳個對穿。
……
清早,苦生額上朱砂黃符自燃殆儘,他坐起身,心道不知昨晚有沒有出事,抬眼隻看見――
洞窟四處都是劍痕,連他躺著的棺材都被砍得快要散架,一群黃鼬皮肉分離糊在地上,一團毛蛛被切成兩半,毛發四散,還有些鬼物被誅邪劍燒成灰後的氣息彌漫不散。
在場僅剩的活物,就隻有一個手拿誅邪劍,靠坐在棺材邊的羅玉靜。
“……”苦生看看女人的發頂,大喊,“誅邪劍!你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