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長大成熟有一個過程,快慢因人而異,聽到娘的哭訴,江安義覺得心緊到極處,四分五裂開來,痛到極處反而放鬆下來,一下子長大了。
夫子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眼下家都要保不住了還談什麼其他。自己體內的妖魔既然有法子,那便是天無絕人之路,至於是生路還是絕路,先走下去再說。江安義咬著牙,上天要是震怒,就讓雷神劈死自己好了,隻要能保住家人的平安,自己心甘情願。
渾渾噩噩地起床,渾渾噩噩地坐在桌邊,渾渾
噩噩地喝著糜子粥,江安義神魂不定。妍兒發現哥哥的反常,詫異地問道:“哥,你怎麼不吃‘紅燒肉’。”將芋頭比做“紅燒肉”說法很得家人的歡心,妍兒每見芋頭都要笑稱吃“紅燒肉”了。
被妹妹喚醒,江安義下定了決心,心情輕鬆了下來,思路也活躍起來。說起吃食無非是“山珍海味”,那尺許長的蝦沒見過,不過“飛斑走兔”倒是尋常,鎮周圍都是山,山中走獸不少,野雞、野兔、竹鼠、野羊、野豬等常見,偶爾還有野牛、黑熊、老虎出沒。鎮上有二家獵戶,農閒時不少人會上山,采山貨、獵野味賣給王記山貨鋪,對農家來說是筆不小的財富。
那妖魔常空手進入深山老林,借著天地自然之物生存,其中有因地取材挖陷阱、下繩套抓野獸的法子,法子簡單易學,鎮上的獵戶都是用弓箭狩獵,沒聽說誰會布陷井抓野獸。一招鮮,吃遍天,家裡生計不妨從設套抓獸開始。
雨過天晴,今天安勇沒有事,吃罷早飯腰間彆
把鐮刀上山砍柴。江安義忙叫住弟弟,對江黃氏道:“娘,家裡的柴火不多了,我跟安勇一起上山去。”作為農家的孩子,江安義不可能整天坐在書桌前讀書,劈竹、砍柴、挑水、下菜地的活都得乾,江黃氏點頭答應了。
妍兒跑過來牽住兩人的衣服,央告道:“哥哥哥哥,上山記得給我摘點果子來,山裡紅、野栗子,妍兒好喜歡。”
大雨洗過的蒼山含翠,綠水帶幽,這是未曾破壞的自然美景最樸實的展現。美則美矣,然而雨水也讓山路變得泥濘難行,鬱積在樹葉上的雨水震落下來很快打濕了衣服。
兄弟倆山腳下選了處雜樹密集的地方,很快就砍好了兩捆木柴,來的時候答應妍兒找野果子,兩人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上行去。山風陣陣,空氣格外清洌,八月的山野色彩豐富,綠的、黃的、紅的、紫的隨性地山林間潑抹著,各色的野果在荊棘叢中飄香,道旁草叢中不時驚起一兩隻山雀、野雞,“蓬”的一聲
展翅飛遠,驚落一枝雨水。
江安義深深地吸了口清冽的空氣,覺得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慢慢地邊走邊看,在草叢中、灌木叢中發現了不少動物走過的痕跡。江安勇靈巧地像隻野羊,一會兒就鑽入灌木叢中不見了,再出現時,腰間布袋子已經鼓了起來,手中還捧著一捧野果,含糊不清地讓江安義嘗嘗。
江安義心中有事,有意往林深草茂處走,細心地查看著鳥獸出沒的痕跡。選好地方,江安義拿出準備好的細繩,彎枝布陷井,一邊忙碌一邊對江安勇道:“這是我從書中學來的捕獸之法,你認真看好,行的話以後就要你上山來設套。”
江安勇高興地跳起來,一隻野雞值二十多文,一隻兔子能賣三四十文錢,這個法子真能抓到野獸的話,娘就不用那樣辛苦了。忙了一個多時辰,兩人設了四處陷井,待直起腰時,太陽當空照,汗水晶瑩如珠。
挑著柴回到家裡,看著妍兒吃著野果,眯著笑
眼滿心陶醉在幸福中,江安義暗暗祈禱:但願陷坑有效,隻要能讓家人過得開心,我就算墜入地府也不要緊。
第二天一早,兩人趁著江黃氏不注意溜出了門,小跑著向山上奔去。山中野獸從未經曆過陷井,四個陷井居然有三個繩套套住了獵物,二隻兔子一隻野雞。江安勇樂壞了,忙手忙腳地按住猶自活蹦亂跳的野兔,解開腰帶牢牢綁緊。秋天的獵物膘肥體胖,二隻野兔和一隻野雞加起來有十多斤了。
拿著獵物,兄弟倆興高采烈地回了家,老遠就看見江黃氏滿麵怒容地站在院中。江安勇衝哥哥做了個鬼臉,跑了過去,不等娘發火,獻寶式地將背著的獵物舉了起來,笑道:“娘,你看,哥抓住了什麼?”
兩隻兔子一隻野雞能賣上百餘文錢,抵得上江黃氏編一個多月竹籃的收入了,江黃氏顧不上生氣,眉開眼笑招呼兒子將獵物放在地上。妍兒看見野雞身上斑斕的羽毛,伸出小手輕輕地撫摸,不料旁邊的兔
子突然狠地一掙,嚇得妍兒一跳,趕緊躲在江安義的身後,惹得江安勇哈哈大笑。
妍兒拉著江安義的衣衫,惱怒地瞪了二哥一眼,小心地探出頭,烏溜溜的眼珠帶著幾分驚恐地看著掙紮的兔子。獵物居然是活的,江黃氏也手足無措起來,嚷道:“小心彆跑了,勇兒,你仔細拎著,這就上山貨鋪去。”
江安義回來的路上盤算過,開口勸道:“娘,既然這法子好使,以後抓到獵物的機會多得是。咱家飯菜過素,弟弟妹妹都太單薄,您也要補補,要我說留下一隻兔子自家食用,離還債還有時間,錢應該有著落。”
江黃氏看到兒女們滿懷希翼地望著自己,歎了口氣,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