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義的字清秀挺拔,幾行字布局疏密有致,留白處透著雅淡之味,右下角一枚小小的朱紅銘章“平山安義”,畫龍點晴增添了幾分彆致。
“未出土時先有節,及淩雲處尚虛心”,餘知節輕聲讀道,忍不住連聲讚道:“好字、好句、好扇。”
餘知節工於書畫,沒想到小小扇麵亦可精妙構思,展示出彆樣的魅力和意境,這是極風雅的事,滿心歡喜起來。
江安義討好地獻媚道:“大人行事高風亮節、清峻不阿,君子之風與竹之高潔相似,這兩句與大人
品行堪稱絕配。”
“哈哈哈,小友謬讚,老夫愧不敢當啊。哈哈,好一個‘未出土時先有節,及淩雲處尚虛心’,老夫要將此聯刻於書齋之前,借以自警。來人,換老夫的雲霧茶來,與小友品嘗。”
手持折扇,看著扇麵上的對聯,餘知節開心得胡須抖動,文人好名,這幅對聯傳揚出去,自己的名聲將在士林中得到大大的褒揚。越看越開心,餘知節手持折扇,搖頭晃腦地再三吟誦。
江安義暗暗高興,自己的地位已經從小哥升到小友,打鐵要趁熱,現在正是提請求的時候。站起身,江安義滿懷期翼地道:“餘大人,小可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餘知節抬起頭看著江安義笑道。
“小可四月份要參加院試,但學識淺薄,鬥膽想請大人指點幾句文章。”江安義惴惴地說完,一躬到地,不敢直腰,靜靜地等餘知節回話。
餘知節的笑容漸漸收斂,將手中的折扇放在茶幾上,手拈胡須,沉吟著沒說話,心中暗自不喜。這少年好不曉事,仗著幾句好言便想讓我指點他的文章,簡直是得寸進尺。這次歸家探親,除幾個侄兒外,自己並無片言對外人指點,本縣陳知縣曾攜子前來拜見,自己也不過敷衍幾句。
不過,餘知節也被江安義觸動心事,他有二子一女,長子木訥、次子輕佻,小女兒倒是機敏聰慧,可是女子難承家業。原想借此次探親之機,從侄輩中選個可造之材繼承家業,可是四個侄子更是不堪,自己每日午後講解經義,一個個無精打彩,看來指望後輩讀書上進希望渺茫。
眼前這少年雖然冒失,但向學之心與自己的後輩天壤之彆。看著江安義身上的青色粗布棉袍,餘知節恍惚間想起自己當年,也是這般年紀,也是身著粗布棉袍,寒風中步行數十裡尋訪明師,來到先生麵前何嘗不是如此誠惶誠恐。當年求學吃儘苦頭,常常抱憾而歸,如今思來恰是那份執著成就了自己。
餘知節下意識地拿起折扇,輕輕搖動,目光落在對聯上,這幅對聯著實撓到自己的癢處,百步之內必有芳草,能在家鄉發現可造之才,提攜一番,傳揚出去不失為佳話。也罷,老夫估且試他一試。
手捊胡須,餘知節微笑道:“小友無需多禮,適才老夫畫了一幅竹石圖,尚未題詩,我看小友才思敏捷,不妨替老夫的這幅畫題首詩如何?”
江安義心中暗喜,餘大人沒有拒絕,而是讓自己為畫題詩,看來能否如願關鍵看這首詩了。江安義來到書桌旁,三尺長的宣紙上畫著一塊嶙峋而立的巨石,數枝瘦竹於石間衝拔而起,石頭雄渾厚重,竹枝疏淡秀逸,整幅畫看上去淡雅飄逸。
假裝搖頭晃腦地賞析著,江安義腦袋裡緊張地搜尋著與畫作相配的詩詞,口中讚道:“此畫清秀勁美,石之厚重與竹之飄逸相映成趣,意境深遠,依小可看來,此畫以竹喻人,清高堅韌、蕭散清逸。”
餘知節眯著眼睛暗自得意,沒想到這少年人倒是知音,畫此畫時自己確實想著表達石之厚重不移,
竹之淩雲飄逸,看向江安義的目光多了幾分欣賞。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厚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那麼多吟竹的詩,江安義想到這首便脫口而出。
餘知節擊掌讚歎:“好一個任爾東南西北風,此畫得小友之詩點睛,可作為傳家之物矣。來來來,安義,替老夫將此詩題於畫上。”
江安義顫顫兢兢將詩題在留白處,還算好字沒有變形。兩人站著欣賞了一會,餘知節滿意地點點頭,笑道:“老夫每日午後在此齋為子侄講解經義,安義如果有意,不妨一起聽聽。”
原不過指望能得到一些指點,沒想到餘知節居然讓他和子侄們一起聽講,這真是天下掉下個大餡餅,江安義大喜過望,強抑激動,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餘知節行拜師禮,餘知節端坐受禮,算是收下這個臨時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