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義耷拉著頭,不作聲。
劉玉善鄭重地道:“原本這話我想明年再與你
說,但話既然說到這地步,索性與你明言。明年是大比之年,我將離開書院參加鄉試,我希望書香社能傳承下去,在你手中光大,為寒門子弟發聲,為他們遮風擋雨。安義,你好好想想吧。”
劉玉善的話沒有讓江安義振奮,反而給他帶來了無形的壓力。鬱悶地回到住處,李世成不在,估計又被朋友拉去聚會了,用他的話來說多個朋友多條道,為人處世人脈最重要。
江安義重重地將自己摔在床上,煩躁地拿過枕頭捂在臉上,劉玉善的話讓他很茫然,十六歲的少年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情,自己該怎麼做?饌堂的雲板一聲聲敲著,江安義起身將枕頭一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肚子餓了,吃飯去。打定主意,江安義將煩惱拋在一邊,做好自己的事好了,其他的事隨機應變就是。
接下來江安義保持著住處、饌堂、崇誌堂、藏書樓、馭場五點一線的生活,儘量不拋頭露麵,然而
,在有心人的眼中,江安義的一舉一動都被關注著。
十月初,江安義收到了餘師從京城寄來的一封信,厚厚的信中詳細地寫著該如何學,看哪些書,附著百餘本書的名錄。江安義拿著信心中滿是感激,餘師百忙之中還記掛著自己,是真心把自己當成弟子了。
提筆回信,告訴餘師自己九月月考已經進入第二等了,不用多久就能進入第一等,明年說不定就能升入修道堂了。江安義有點小小的得意,半年時間就有可能從崇誌堂升入修道堂,在澤昌書院的舊例不多。畢竟隻有十六歲,半是炫耀半是得意,江安義想像著能得到餘師的誇獎,臉上露出微笑。
接下來江安義把入學時所答“殷有三仁,不分高下”引起趙興風的不滿一事說出來,請餘師解惑,自己答的到底對不對?然後將把重陽所做的《吟菊》詩寫上,自己最近的苦惱在信中傾訴,請教餘師自己該怎麼做?信被送走,江安義覺得心中的包袱也被送
走了,他深信以餘師的睿智一定能解開自己的煩惱。
餘師所列的書可不少,江安義依序從藏書樓中借閱,書院的藏書樓號稱江南第一,餘師所列的書都能找到。江安義讀書的速度很快,兩三天就能看完一本,這讓劉玉善有些擔心。
看著江安義還回來《四書通義》,又借了本《經說問對》,都厚達百頁以上,劉玉善忍不住提醒道:“安義,讀書雖要廣博,但不能一味貪快貪多,還是要循序漸進的好。”
“多謝學長提醒。”江安義不想解釋自己變得目聰耳慧,記性極佳,這些書隻要看一遍就能記住。江安義揣測這一切跟自己習練妖魔的心法有關,這事是個禁忌,千萬不能讓彆人知道。
劉玉善見江安義沒有聽進去,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時光如流水,轉眼十月就過去了,十一月二日
,崇誌堂外的牆上張貼出了十月月考的排等,江安義的名字出現在第一等。
新生入學進入崇誌堂的不多,而在當年能名列第一等更是罕見,要知道澤昌書院可謂群英彙聚,苦讀了四五年還比不上讀了半年的毛頭小子著實讓人不服。更何況時近年考,每年的年考將會根據成績重新安排學堂,崇誌堂第一等將升入修道堂,而進入修道堂後書院是有補貼的。
崇誌堂外眾人如同炸了窩的蜂群,“嗡嗡”之聲不絕。
“此子我是關注過的,從五等一路高歌猛進,才三個半月的時間就進入第一等,真是後生可畏啊。”
“這小子是不是押中了考題,莫非先生漏了題目。聽說他的日課淩先生密密麻麻地批滿了。”
張伯進分開人群,一眼看到江安義的名字排在自己的之前,臉色不禁變得鐵青。張伯進聽過江安義
的名字,此人以“舟自橫”以及“濕人衣”兩詩奪得德州案首,最近《吟菊》一詩被廣為傳誦。
張伯進和江安義一樣是德州人,他比江安義早一年進入書院,一年時間從廣業堂升入崇誌堂,今年下半年以來,名字屢次出現在月考第一等中,不出意外明年應該能進入修道堂。能有如此快速地進步除了苦學外,張伯進還有個秘訣,他有本“寶”書,是他父親張宏充費時十六年編撰的《曆科持運集》。此書收集了二十年來曆科三甲所做的文章,每篇文章都有利弊評點,總結出一套行文的模式。不僅如此,張宏充還對可能成為主考官的人物進行了摸底,分析他們對文章風格的偏好,並根據朝中大事及輿論風向推測出題的熱點,讓張伯進事先做好文章,因此說它是本寶書一點也不為過。
書院的學生要回所在的州府參加鄉試,張伯進很自信,憑著自己的努力和手中的寶書,明年在德州鄉試一定能夠中舉。張伯進的野心可不止中舉,他要
成為解元,進而成為天下聞名的狀元。
江安義的橫空出世給張伯進帶來了不安,此子名次上進的速度比自己還快,會不會成為前行路上的障礙,盯著牆上江安義的名字,張伯進的臉色越來越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