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從史轉了轉眼珠,笑道:“萬歲,您這話臣可不讚同。要說天下最大的富貴之家莫過於皇家,不說萬歲您英明神武,太子爺自幼聰慧好學、文武兼備,萬歲又擇賢良佐之,太子爺將來必能昭續大統,我大鄭國業千秋萬代永為傳延。”
一席話說得石方真龍顏大悅,諸大臣也暗鬆了開氣,“郭笑虎”的美譽當真不虛。
盧家林接口道:“郭尚書說的有理,韋丞相之孫不用說,臣還知道朱太尉之孫朱易鋒年少有為,韓國侯四子或文或武皆是人中之英,世家子弟之中英才倍出…”
好家夥,盧家林足足說了一柱香的功夫,被他點過名字的人足近百人,大部分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石方真笑道:“盧卿,我看你要與潘卿換個位置了。”
吏部尚書潘臨風聞言笑道:“盧大人對世家晚輩如數家珍,潘某確實有所不及,不過潘某身為吏部尚書,所見的是天下英才,若限於一隅,萬歲便會責我失職了。既然盧大人開了頭,那臣也向萬歲舉薦一些朝中的英才…”
屁股決定了腦袋,潘臨風出身章義書院,算是書院派,他所推薦的大都是章義書院、澤昌書院和國子監出身的官員,一大串名字說出來,念得人昏昏欲
睡,連石方真也有些出神,沒有注意聽他講些什麼。
結果,殿內如同開了粥,你一言,我一語,大家都向萬歲舉薦起自己的英才來,連餘知節也不能免俗,順帶將張玉誠推了出來。
眼看快到午時中,韋義深年歲大了,精力有些不濟,坐在凳子上直打晃。
石方真瞥見,咳嗽一聲打斷眾人,拿起文牘念道:“這樣吧,崇文館學士就以韋相推薦為主,政事堂右丞毛華誠、禦史中丞魏懷超、光祿寺少卿陳因光,還有秘書少監段次宗。”
天子每說出一個人的名字,眾人都在心中盤算,毛華誠是政事堂的老人,辦事嚴謹,持身端正;魏懷超大概是今日朝會得了賞識擠進了名單,陳因光出使北漠不辱使命,至於段次宗原本不過是刑部郎中,在朝臣之中毫不起眼。前年天子選他任了科舉副主考,緊接著遷入政事堂,兩年之內連升三級,此刻已是從四品下的秘書少監,看來此人是天子夾袋中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指定過崇文館學士後,石方真將文牘拋回桌上,道:“剛才諸卿說了那麼多英才,朕一時也難以挑選。你們可將舉薦之人姓名、履曆、才能填報到吏部備檔,十日後朕要在宣政殿親試,為太子挑選出崇文館直學士。今日就議到此,散了吧。”
萬歲要親試崇文館直學士的消息迅速地傳開了,這場殿試是晉身的青雲之階,其作用絲毫不亞於金榜題名。有資格參加的京官無不聞風而動,就連一些侍郎、郎中也往名單裡麵擠,六部尚書門前車水馬龍,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
萬歲要挑選英才分赴二十七州清查田畝,另選一批人暗中監察。上一次試點的清仗使們都升了一級,這讓很多低級官員眼紅,他們擠不進崇文館直學士的圈子,這清仗使和監察使或許還是有希望的。鼠有鼠路,蛇有蛇道,如果把整個永昌帝都比作一張巨大的蜘蛛網,那麼大大小小的蜘蛛們被名利兩個字鼓動得蠢蠢欲動。
而另一個重大消息有意無意地被大小官員忽略
了,那就是重啟銅匭,看來再怎麼樣的製度也擋不住眾人火辣辣升官發財的心。
丞相府,東書院。勞乏了一天的韋義深斜倚在涼榻之上,韋祐成細心地替爺爺捏著腳,不一會,鼾聲響起。靜待了片刻,韋祐成悄然起身,將旁邊的錦單輕輕蓋在爺爺身上,踮起腿想要離開。
“祐成,你等等。”老人覺淺,錦單落在身上時韋義深便醒了過來。
韋祐成將爺爺扶坐起來,韋義深慈愛地拍拍孫兒的肩膀,笑道:“爺爺老了,今年韋家要看你的了。”
“爺爺,您還年輕著呢,孫兒還想著你培育重孫呢。”韋祐成抑住心中悲傷,佯做歡快道。
“嗬嗬,你與安壽要明年才成親,可是急了。”韋義深笑著接過孫兒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滿意地歎道:“放心,爺爺不看到你的孩兒出世是不會閉眼的。從今日萬歲要將你任做崇文館直學士看來,韋家的恩寵不減,也不枉爺爺在清仗田畝一事上全力站在
萬歲身後。”
“祐成,以你的聰明,加上安壽和太子這層關係,應該能保我韋家興盛不衰。不過你要注意江安義,此子在天子的心中聖眷不下於你,此人出身貧寒,不管他是否自願都會被視作寒門代表,而你出身世家,將來必會成為世家代言人,你們兩人天生便是敵人。天子要權衡分化,也不願看到你們兩人為友,所以你將來遇到與他政見不合,哪怕是天子支持他也要大聲說出來,因為越是這樣,你反而越受重視。”
丞相府韋相教孫,江安義卻悠哉遊哉地替冬兒畫著眉毛,小小的禮部員外郎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當朝丞相如此重視,以致於要傳授孫兒立足之本。
六月的帝都,注定風起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