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身旁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目光淩利地掃視著四周,身子隨著馬匹邁動輕輕搖晃著,一看便知是個弓馬嫻熟的高手。聽到少年郎發問,嚴勝森收回目光笑道:“仁哥兒好眼力,前去香雪居的載客馬車八成都是威記車馬行的,一來威記動手最早,二來後麵有人。”
少年郎似笑非笑地道:“你是說江師吧,朝庭可是有明規不許官員與民爭利,讓禦史聽到你的話可免不了彈劾江師。”
嚴勝森臉一白,分辨道:“仁哥說笑了,我哪敢說江大人的壞話,咱天仁哥你在烏峰縣也聽到了,江大人在化州可是好名聲,這香雪居為烏峰縣每年至少增加了三萬貫的商稅,這附近的百姓哪怕是出租自家的房屋也能攢個三五貫,這可都是江大人的德政。”
少年郎嬉笑道:“我姨夫誇你是百戰驍將,要不是為了我可舍不得讓你跟我來並州,怎麼提到江師你怎麼一副熊樣,這可不像姨夫口中的你。”
嚴勝森一挺胸膛,傲然道:“不是末將自誇,麵對漠騎和西域人末將從未膽怯,手中鋼刀斬過數十名敵騎。末將在會野府外親眼目矚過江大人衝陣,自歎不如。軍中男兒誰不對江大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跟著這樣的將軍能打勝仗、也能立功受賞。”
“好了,好了,孤王開個玩笑,嚴大哥還當了真。”石重仁眼中的忌色一閃而過,臉色的笑意看不出絲毫異常。
嚴勝森是嚴建材的族侄,原是一名親衛,嚴建材被貶鎮北大營而後率軍增援化州,嚴勝森都隨同在身邊,因為殺敵立功從九品的陪戎尉一直升到了六品的昭武尉,兩年之間跨了十二級,若在文官體係簡直不可想像,但在武將體係殺敵記功晉升屬於正常,所有不少將士希望邊境不寧,有仗打就意味著功勞、升遷。
石重仁就藩並州,身邊沒有得用之人,嚴建材把嚴勝森推薦給了洛王爺,石重仁任用他為洛王府司馬,將來統帥六百親衛。此次諸王出藩過於急促,並州武陽府根本沒有準備,倉促之間隻能按照詔書在武陽府西城外劃出千戶封邑,王府根本來不及興建,臨時征用了東城的一片宅院,簡單打通裝飾作為臨時王府。
三月六日,洛王車駕來到武陽府,全興清率闔府官員迎接,解釋王府來不及興建,隻能征宅讓王爺和太妃暫住。石重仁和劉太妃看過臨時住宅後很滿意,讓全刺史派人按製改建就作為正式王府了。石重仁來到武陽府,那是徹底地放飛,王府的事務拋給了府司馬劉書良(三舅)和府友莊鬆偉和,他每日帶著嚴勝森等護衛出城打獵、遊山玩水。
這日回府聽說化州香雪居的杏花開了,石重仁頓時起意想去看看,他在京中就聽聞過香雪居的大名,武陽府離會野府隻有五六天的路程,算算時間趕到香雪居正是杏花大盛之時。這其中有個難處,鄭太宗有詔藩王不能隨意離開藩地,越州而行更是忌諱,不過時間過去快二百年,有些規矩已經明存實亡。
對外稱病,石重仁帶著嚴勝森等人出南鋒縣關隘前往化州。回望南鋒險關,隘關上空旌旗飄舞,扼守著化州東進之路,石重仁腦中閃過出京前天子對自己的暗中交待:替朕看好並州門戶,替朕看一看化州,也看一看江安義。
一路行來,所見的化州百姓安居樂業,稱得上民康物阜,比起並州強得可不是一分兩分。石重仁曾有意錯過宿頭,借居在鄉村小鎮,鎮上的百姓雖然衣著樸素,但民風淳樸,鄉鄰和睦,為招待他們這幾位路客,殺雞切肉,自家所釀的水果酒,稱得上豐盛。
從借宿的王大爺口中聽到百姓對江安義的交口稱讚,江、方兩位刺史對百姓的德政惠及整個化州,當石重仁聽說這個小鎮隻有三百餘戶人家,也聘請了一位先生教孩童讀書時大吃一驚,便是在福州、楚州這樣的頂尖富州也做不到如此。王大爺的兩個孫子大的十歲,小的八歲,都在村西的私塾裡啟蒙,石重仁叫他們過來問了幾句,文辭粗通,學有所成。
“政之所興,在順民心”,夜深難眠,石重仁站在院中看著天上明月喃喃語道:“江安義在化州威望太高,若是再讓他平定西域,怕非朝庭之福,非我石氏之福。”
雖然對坐在皇位上的大哥好感缺缺,遠不及二哥楚王來得親近,但天子臨出京是的交待石重仁不敢忽視。經略使一職兼管民政和軍權,位高權重,與以前的大都督差不多,肅帝將四大都護的民政權剝離開來,減輕了風險。可是西域聯軍入侵化州,朝庭兵馬陷在北方應對漠人,不得已讓江安義就任經略使,如今西域聯軍已退,這個經略使的位置便有些礙眼了。
天子初登大寶,需要重臣坐鎮邊陲,江安義一向對朝庭忠心,加上化州去年繳納了四百萬兩的稅賦,所以石重偉決定再等一等,過個一兩年再將江安義從化州調走。即使如此,石重偉還是有些不放心,借著洛王就藩並州,暗中下旨讓石重仁防備江安義,看看他是否忠心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