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奏報,石方真重新細看了一遍,道:“段次宗處事果斷,消彌了一場大禍,回京後朕要嘉獎他。江安義這小子居然鑽到水匪的水寨中去了,好,膽大機敏,實為乾材。派出龍衛與江安義儘快聯絡,摸清水匪的情況,務必保全江安義的性命。”
待寧王退下,石方真沉思片刻,召韋義深又商量了多半個時辰,政事堂傳旨,命工部、少府監派員前往並州督造戰船。最後,石方真召見掌印太監馮忠麵授機宜,馮忠領命而去。
寧王在天子處挨了訓斥,回到龍衛府自然要將火氣向屬下發泄,壓力層層向下傳導之後,開始商議正事。
永昌帝都八十一坊,居住著二百多萬人口,每天進出帝都的流動人口數以十萬計,給帝都帶來了勃勃生機。前朝名士顧回曾嘲笑尚未出名的大詩人白天易“京都居,大不易”,表明京都的吃穿住行處處要花錢,要想在京都活下去,大不易。
八十一坊向來有“北貴南賤,東貴西賤”之說
,北麵靠近皇城,多是文武百官貴人所住,這裡上朝方便。稍遠一些便是王公貴族的豪宅,裝飾華麗,街道整潔,晚上還有兵丁巡邏。越往南走,房屋漸漸變得低矮,顏色變灰暗,裝飾變破舊,除了主街道,小街小巷變得臟亂,搭建的窩棚在角落裡如同雜草般地生長出來,頑強而努力。
安樂坊在永昌的最南邊,清明渠由北海而下,貫穿整個京都,因為有水渠的便利,安樂門成為進出京城的重要通道。
蘇老頭四十三年前跟著父親來到安樂坊,牆根上用樹枝撐起個小窩棚便是家。四十三年過去了,窩棚變成了一棟兩進的小吃鋪,當年的小後生已經變成了蘇老頭,有了兒孫。
小吃鋪賣包子饅頭燒餅之類的早點,講究薄利多銷,數十年創下的好口碑,不少大官當初進京趕考都吃過蘇老頭做的饅頭,小店的招牌就是刑部尚書吳大人的親筆,“七裡香”三個字經風瀝雨依舊清晰。
有了這招牌,不少人慕名前來吃個燒餅,隻為
看看“七裡香”三個字,特彆是逢到京都會試,小店十多張桌子那是坐得滿滿當當,誰不知道吳尚書當年就是吃了蘇老頭的包子燒餅才高中的榜眼。其實隻有老京都才知道,“七裡香”是指蘇老頭做的鹵驢肉,七裡飄香,讓人吃過之後回味彌長。
如今,蘇老頭已經六十有五,背彎了,腿腳也不靈便了,天氣一涼,就咳得喘不上氣來。店鋪已經交由大兒子打理,蘇老頭趁著陽光正豔,搬把躺椅坐在城門根處曬太陽,勞苦了一輩子,也該享幾天清福了。
馬蹄聲如雷,驚醒蘇老頭的瞌睡。二十多匹快馬在小吃鋪前停住,蘇老頭認出前麵的熟人,龍衛府的張典史。張典史跳下馬,衝著蘇老頭道:“老蘇頭,給切十斤鹵驢肉,拿一百個火燒,錢在這裡。”
蘇老頭笑著答應,蹣跚地上前接錢,張典史見沒人注意,壓低聲音吐出兩個字“並州”。很快,騎隊消失在城門外,蘇老頭叮囑了兒子兩句,自己背著手,慢慢向昌明坊走去,那裡賣雞禽的趙老頭是他的
棋友,兩人有空總要對上幾盤。
下午時分,一群鴿子從昌明坊的民宅騰空而起,悠揚地鴿哨在藍天下劃出自由自在的弧線。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一隻鴿子隨著眾鴿飛行了一陣,轉而向北,一去不回。
第二天申時,青山水寨的鴿舍落下一隻信鴿,守舍的嘍囉從信腳下取下竹管,匆匆送往聚義堂。王天剛取出竹管中的密信,八個字:“彪出永昌,劍指青山”。
“看來朝庭是欲置我等於死地,一場血戰是免不了了。”王天剛把信交給李清。
李清笑道:“我教太久沒有發聲,是時候讓天下人看看元天教的威風了,那些狗官兵剛來,我定叫他們喂了魚鱉。天剛,隨我一同前往後寨,要對付龍衛這些爪牙,還需老叔他們這批供奉們出手。”
江安義已經在混水寨呆了十多天了,整天和“粗人”們呆在一起,讓江安義感覺像回到了少年時的故鄉,親切而溫暖。身邊這些水匪其實就像故鄉的那
些鄰居,對自己既有善良淳樸的關心,又有欺軟怕硬的狡黠,還有那廚娘馬嬸的二丫頭,總用那水汪汪的眼睛瞄自己,看得多了,心中總有些萌動。
浪濤聲徐徐地傳來,身邊的洪春早已鼾然入夢。水寨中認識的人越多,江安義的心就越不安,這些名為水匪的普通人,其實就是樸實的鄉人。官兵進剿之時,他們恐怕都要在刀槍下化為亡魂,眼前閃過二丫頭那清亮的眼神和甜甜的笑容將變成刀下的慘紅,江安義怎麼也難以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