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實在難寫,地上丟了一堆廢紙,信仍舊沒有寫完,不知不覺天已經暗了下去。楊懷忠走進帥堂道:“父帥,該吃晚飯了。”
楊祥亮抬起頭,這才發覺天色昏暗,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問道:“你大哥怎樣了?”
楊祥亮治軍極嚴,手下人並不因楊懷武是少帥而徇私情,四十軍棍下去楊懷武皮開肉綻,趴在床上動彈不得。
楊懷忠略帶報怨地道:“父帥,大哥時醒時昏,軍醫替他塗了金創藥,我過來的時候他還沒有醒。”
打在兒身疼在爹心,楊祥亮表麵上冷漠無情,其實內心對兩個兒子都十分憐惜。特彆是楊懷武為人機靈,武藝高強,數次隨他曆險,差點性命不保,楊祥亮對他寄以厚望,所以對方仕書的做法感到分外惱怒。
站起身,楊祥亮往後宅走去。兩個兒子都已成家,家室都在林陽縣並未隨軍,後宅隻住著父子三人
和一些親兵。軍中寒苦,不少將領會在當地養女人,楊祥亮聽聞楊懷武在外麵也養了女人,但隻要不帶回家來,不影響軍務,他隻當不知曉。
走到楊懷武的屋門口,濃烈的藥味嗆入鼻中,屋內一片昏暗,一個老兵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著嗑睡。楊懷忠先進屋中點亮蠟燭,那老兵驚覺,楊祥亮懶得理會,揮手讓他退下。紗帳內,楊懷武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穿著寬鬆的綢褲,屁股和大腿上滲出道道血痕。
“大哥,大哥”,楊懷忠輕聲喚道。楊懷武睜開眼睛,正看見父親那張黑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牽動傷處,呻吟出聲。
“為父知道你的身子骨硬,四十軍棍傷不了你,不要做出這副狗熊樣來。”楊祥亮喝罵道。
楊懷武心中一寬,父帥的口氣雖然嚴厲,但怒氣已經消了,應了聲“是”,支撐著想坐起身來。楊祥亮讓次子扶著他側臥好,用床上的棉被小心地塞好,然後道:“你把去化州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說與我聽
,不要有半句遺漏。”
楊懷武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把到化州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從看駐地,到威遠鏢局求援,棲遠樓暗爭,會野府收禮,被龍衛所驚回歸,最後楊懷武問道:“父帥,可是龍衛前來告狀,孩兒行事不謹,替父帥惹麻煩了。”
楊祥亮嘿嘿冷笑道:“枉你自許聰明,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龍衛雖然厲害,卻不會來輕易開罪為父。”
“什麼?不是龍衛,難道是江安義,他敢暗中使壞,老子宰了他。”楊懷武惡狠狠地道。
“以後這樣的蠢話不要再讓我聽到”,楊祥亮直起身子,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江安義是朝庭四品大員,除了天子誰能說殺就殺。當年他清仗田畝時隻不過是個禮部員外郎,十大世家能拿他怎樣?黃沙關他替胡簡正出頭,苗鐵山落了個灰頭土臉,你算什麼東西,敢輕言對付江安義?不是為父看不起你,就是將你兩人放在校場上一決生死,我怕回不來的多半是
你。”
楊祥亮的話像盆冷水澆在楊懷武的頭上,透心涼,涼出幾分自省來。一直以來自己居高臨下地看著江安義,以為江安義要像並州的大小官員般倚仗安西都護府的鼻息,今時不同往日,都護府已經失去了對地方政務的管轄權。
“孩兒知錯”,楊懷武這點不錯,知錯能承認,“孩兒肆意妄為讓父帥為難了,那些財物孩子立刻讓人送還。”
楊祥亮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孺子可教,拿得起放得下。楊懷忠在旁邊接口道:“父帥已經讓劉旗牌把人和東西都送回去了。”
楊懷武忐忑地問道:“威遠鏢局的那份乾股怎麼處置?”
“桌麵下的東西怕什麼?”楊祥亮道:“江安義不是還送給皇後和太子香水的乾股嗎?隻要不拿到桌麵上來,誰敢說三道四。不過為了穩妥起見,以後你儘量不要再與威遠鏢局的人接觸,派個信得過的人
去打交道,明白?”
楊懷武點頭,有些擔心地道:“威遠鏢局花了銀子,肯定要和振遠鏢局爭一爭,咱們如何相幫?”
“所以為父常說你誌大才疏,這等小事隨便找個借口就行了。就以安西都護府的名義下個公文,就說移鎮期間需要運送物資,委給威遠鏢局便是,名正言順地讓威遠鏢局與安西都護府掛上鉤。至於威遠鏢局如何行事,那就看他自己了,咱們坐山觀虎鬥,必要時幫老虎一把還是殺了老虎,刀把握在手中,心意隨己。”
楊懷武心悅誠服,笑道:“還是父帥考慮的周到,孩子受教了。”
楊祥亮見兒子解開心結,起身道:“你好好養傷,一切有為父替你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