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宴因為鐵頭陀的攪亂變得尷尬起來,重新回座餘駝子心緒不佳,喝著悶酒,不一會喝得酩酊大醉,醉不成歡,眾人隻得散去。
葉彥光送江安義出門時道:“不知馮少俠住在何處,明日葉某派人前去相請,到我的莊上喝個痛快,我住在城外,那裡清靜,定然沒有人打攪。”
江安義不想井娃一家因自己受牽累,便笑道:“馮某在城中沒有住處,晚上還要出外一趟,葉爺告訴我地址,明日事畢我自行尋上門去。”
從餘府出來,江安義有意在城內亂轉了一番,發現身後並沒有人跟蹤,這才施施然地回了客棧。木梯上得二樓,看見井娃坐在正對的樓梯口,背靠著木牆,像小雞啄米般地打著嗑睡,顯然是在等自己。
上前輕輕拍醒井娃,江安義問道:“井娃,你娘可好些了?這麼晚了,你快去睡吧。”
“回爺的話,我娘好多了,已經退了燒,吃了點東西睡著了。”井娃側著身子走在前麵,替江安義推開門,懂事地問道:“爺是先喝茶還是先洗漱,要不我叫小二哥端盆水來,您先擦把臉。”
江安義擺擺手道:“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我不用你伺候。等洪水退了,你娘病也該好了,你們一家三口回家好好過日子。”
井娃“撲通”一下跪倒,哭道:“先生說過‘人無無信,不知其可也’,井娃全家蒙大爺仗義相救才得活命,井娃定要守信,等娘病好了,就賣身為奴回報恩情。”
江安義既感動又好笑,當初隻是權宜之計,隨口應下,這娃兒倒是實誠,不說他娘親怎麼舍得讓他為奴,自己行蹤未定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也不方便。
拉起井娃,江安義岔開話題道:“我累了,你去叫小二替我端水洗漱,其他的事等你娘病好了再說
。”江安義打定主意,到時留下些銀兩悄然離開,井娃總不會人海茫茫中找尋自己吧。
井娃擦擦眼淚,腳步“噔噔”地下樓去了。江安義邊脫鞋邊感慨,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這趟南下遇到袁德成和李玉波這樣一心為民的好官,又在草莽之中碰到趙哥和井娃,這世間有了這些人讓人感覺到溫暖和希望。自己恰逢其會,就儘自己的能力多保留些溫暖,除去些冷寒。
樓下傳來嘈雜的說話聲,江安義奇怪,已近亥時,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住店。坐在椅中脫去鞋子,讓奔走了一天的腳歇息歇息,一股酸臭味在屋內彌漫開來,江安義忙起身推開窗戶,讓風驅散屋中的味道。
腳步聲沉重,在江安義的屋門前停住,江安義查覺出這不是井娃,也不是店小二的腳步聲,從聲響可知來人身材魁梧,在江安義中的耳中能細辨聽樓板發出的顫音。
不慌不忙地轉過身,江安義詫異地看到門前油亮的禿頭,居然是鐵頭陀。身後跟著個漢子,手中提著東西,看樣子是來送禮的。
果然,鐵頭陀抱拳施禮道:“鐵某特來謝過馮少俠的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鐵當家進來說話。”江安義舉手讓客,心中暗自警惕,自己回客棧時有意兜了幾個圈子沒發現有人跟蹤,怎麼鐵頭陀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
鐵頭陀走進屋內,自行介紹道:“鐵某名叫鐵柱,因為這禿頭得了鐵頭陀的名號。少俠不必猜疑,鐵某從餘駝子那裡出來就吩咐手下的弟兄注意恩公的去向,可巧這家客棧是鐵某的照看,掌櫃的得了消息便通知了鐵某。鐵某不敢怠慢,特來向恩公拜謝。”
說著,鐵頭陀屈下一膝,納頭要拜。江安義伸手托住鐵頭陀的胳膊,向上一提,將鐵頭陀拉起,笑道:“都是江湖中人,何必多禮。”
鐵頭陀心中暗凜,他將近兩百斤的體重,加上向下跪倒的慣性,這一跪之勢至少也有三百斤的力道,對方一隻左手就能穩穩托住他,讓他跪不下去,這樣的高手他還從未碰到過,看來這趟來的目的很可能達成。
小二端著水跟著井娃進屋,看到屋中多了兩個壯碩的陌生人,井娃警惕地注視著鐵頭陀。燈光下鐵頭陀威猛猙獰,井娃心中有些害怕,卻腳步堅定地走在江安義身後,兩隻眼睛緊緊地盯向鐵頭陀,準備著隨時喊“救命”。
江安義感覺到他兩條細腿緊張地直打抖,小小的身子卻絲毫不退。側身摸摸井娃的頭,江安義笑道:“鐵當家當真威猛,這孩子都被嚇到了。井娃彆怕,鐵當家是條好漢,不會傷人。”
鐵頭陀擠出絲善意的笑容,衝著井娃道:“這娃兒雖小,膽氣卻壯,長大了也是條好漢。娃兒你莫怕,鐵某麵惡心善,不會做壞事。再說我就是想傷害
你家老爺也沒有那本事,在餘府時你家老爺救過鐵某的性命,鐵某是來感謝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