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道笑道:“怎麼?安義可是怕禦史告你一狀交結藩王,誤了你的前程,要是這樣想的話本王現在就走。”
當年這位世子爺對自己青眼有加,自己曾將義兄和安勇托敝在安陽王府,做人不能忘本,何況君子坦蕩蕩,石方道既然尋上門來,自己何必畏畏縮縮做小人狀,至多事後向天子奏明便是。
想到這裡,江安義笑道:“讓江某去找王爺有些顧忌,但王爺來找江某,江某若閉門不納,豈不是不識抬舉。王爺對江某有恩情、有私誼,月夜有友至,夫子都要說豈不快哉。”
“哈哈哈”,石方道朗聲大笑。魏猛強臉上也露出笑容,江安義的話語中流露出誠懇、坦蕩之意,宦海浮沉本色猶在,這樣的人值得王爺走一趟。
“有人抄錄了江大人在澤昌書院所說的‘安貧守道’,王爺看過大呼痛快,連晚飯都沒吃就趕著來見你。”魏猛強道。
“安義,你進澤昌書院時吟詠的那首詞本王十分喜歡,你來看。”說著,石方道“刷”地一下展開遍麵,淡金色的扇麵上墨汁淋漓,赫然寫著“雲儘月如練,水涼風似秋”十個字。石方道笑道:“這一句本王大愛,與本王的心意相通,得知是安義所做,怎麼能不來見見你。這十個字是本王親書,看這筆意灑脫不羈,實是本王近些年來最得意之做。”
江安義深為感動,道:“王爺錯愛,安義實在感激莫名。”
石方道端起茶道:“本王此來隻敘舊誼,談談風花雪月,不說其他。安義,本王將你所做的詩詞收集成冊,讓人刻版印發,此次來的匆忙忘記帶一本給你了。這三年多怎麼不見你的大作,我可是聽到不少人說你江郎才儘了,今日本王來你可得賞臉,寫首詩讓本王帶回去打打那些人的臉。”
這位安陽王給江安義如沐春風的感受,言語中透著關切,如果有礙於石方道的身份,與這樣的人為友實是人生快事。感動之餘,江安義想到,安陽府離澤昌書院四十
裡地,從自己出澤昌書院到安陽王出現,不過才二個多點時辰,安陽王耳目好生靈通。
何以報知己,唯有酒與詩。江安義來到桌邊提筆在手,他所住的是上房,屋中有筆墨。石方道站起身,來到江安義身側,看他在紙上奮筆疾書,“七月十五,餘自澤昌書院歸,有友夜訪,明月似水、足照情懷,感其勝意,成詩以贈。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石方道輕聲吟誦數遍,喃喃輕語道:“明月、清泉,翠竹、紅蓮,好一派恬靜、淡泊之意,此詩寫出了本王的心意,縱情詩酒、寄意田園,正是本王這個富貴閒散之人所好,安義謝謝你,這麼看重我這個無用的王孫。”
示意魏猛強將桌上的詩作收好,石方道將折扇放在桌上,笑道:“乘興而來,儘興而歸,他日有緣,再來煮酒話詩。安義,石某告辭了。”
說完,石方道不等江安義挽留,轉身大步離去,魏猛強衝江安義拱拱手,緊跟在其後離開。腳步匆匆,馬蹄陣陣,安陽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城門雖閉卻難不住安陽王,十數騎叫開城門,踏著月色回歸安陽府。馳出五六裡,石方道放緩馬蹄,魏猛強
近前疑惑地問道:“王爺,為何見到江安義沒說兩句就走了,你花了兩個時辰趕來真就為了見江安義一麵?”
石方道輕歎道:“江安義有國士之才,他若能為本王所用,本王便是千裡尋訪又有何難。以詩看人,詩中儘顯高潔之意,他既視本王為友,本王又何必強人所難,何況本王夜訪客棧,肯定瞞不過龍衛耳目,這步閒棋是好是壞,且不去管他。”
藩王離開駐地自然有龍衛查探,何況石方道進出富寧城叫開城門都出示了王爺的印信,龍衛就算再笨也知道石方道此行的目的是來看從澤昌書院演講回來的江安義。石方道說下步閒棋,既增進了與江安義間的感情,又在天子心中添上點堵,至於好與壞、成與敗且不去管,種下一顆種子,誰知道會收獲什麼。
魏猛強不解地搖搖頭,嘟囔道:“讀書人花花腸子就是多,俺老魏可想不明白,有那份閒情還不如多操練操練手下來得痛快。”
月光照在石方道的臉上,潔白如玉的臉龐仿如被籠上了一層清紗,多了幾分看不清楚的意味。“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久留”,石方道輕輕地吟道:“恐怕山中多虎狼,王孫欲歸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