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西縣衙很氣派,烏門、青瓦、白牆,牆上貼著告示,朱紅的印章散發著威嚴。
門前有衙役值守,有人笑著迎過來道:“吳頭辛苦,這一趟帶回來不少油水,照老規矩先枷起來殺殺威還是丟牢裡蹲兩天?”
一路上吳捕頭考慮過,這幾個讀書人就算有些背景在皇家麵前又算什麼,出了什麼事自有內宅使擔著,細究起來那可是天子家的麵子,再大的權勢也要乖乖地低頭。
“先枷起來吧,小心點,裡麵有幾個刺頭。”吳捕頭目光瞟向石重偉幾個,那衙役心領神會,笑道:“吳頭放心,咱們兄弟什麼人沒見過,到了咱的一畝三分地,再強的主也要讓他知道王法如爐。”說著抽出腰間的鐵鏈,四周的衙役圍上來,殺氣騰騰地向石重偉等人逼去。
石重偉有些傻眼,身為太子他對朝庭的律法自然熟知,何子英跟他講過告狀、審案、斷案、結案有一套流程,哪裡有剛到縣衙門前先枷起來的做法。
薛民林有些急了,擋在石重偉麵前,大吼一聲:“放肆,誰敢動手?”
江安義做過縣令、刺史,對衙門這套陋習有所了解,如實落在這些衙役手中,有的是花樣折騰,萬一真要傷了太子,就算剮了他們也無濟於事。
亂麻當以快刀斬之,縣衙左廊下放著登聞鼓,江安義一晃身,如同遊魚般從衙役的縫隙中閃過,來到廊下拿起鼓槌“咚咚”敲響。鄭律,鼓響一柱香,縣令必須升堂,否則治延誤之罪。通常登聞鼓放在衙前隻是擺設,百姓們都知道敲響登聞鼓有理無理先打三十大板再說,沒
有天大的冤屈誰去先挨三十大板。
吳捕頭見登聞鼓響了,知道此事大發了,惡狠狠地瞪了石重偉等人一眼,喝道:“看住他們,我去伺候老爺升堂。”
今天不是放告日,宿西縣令郭樹輝正在三堂和主簿賀良下棋,聽到鼓聲響郭樹輝手中夾著的白棋“叭”的一下掉在棋盤上,賀良順勢攪亂棋子,笑道:“大人,登聞鼓響定有重要之事,下官隨大人一起前去升堂。”
郭樹輝棋藝略輸於賀良,好不容易勝利在望,居然給鼓聲擾了。怒衝衝地站起身,邁步向大堂走去,沿路雞飛狗跳,聽到登聞鼓的官吏、衙役都往大堂上湧來。
等郭樹輝走進大堂,在公案後穩坐,兩旁衙役已經排列整齊,縣丞、主簿、縣尉一個不缺地站在側旁等候,十多個胥吏各司其職。郭樹輝拍起案上的驚堂木,重重地往下一拍,喝道:“將敲登堂鼓之人帶上堂來。”
石重偉帶著江安義幾人走在最前,後麵是那些農人,最後麵是大群看熱鬨的百姓,呼啦啦將大堂外堵得嚴嚴實實。石重偉領著眾人站在原告一方,那些農人自覺地跪在地上參見大老爺,而石重偉、江安義等人挺身站立,有如鶴立雞群。郭樹輝一看,明白,這幾個人有功名在身,可以免跪,說不定還是哪裡的牛鬼蛇神,大概家中有勢力,自己這個正五品上的縣令說不定還不放在他們的眼中。不著急,來到來到郭某的三分地,等問明白了,有的是辦法收拾你們。
郭樹輝三十七歲,豐樂六年的進士,為官已有十五載,從正九品上的縣丞做到正五品上
的縣令,是宦海搏浪的高手。天下縣令分為四等,除了上、中、下外,還有帝都所直轄的萬安、長年、河陽、洛南、宿西、台至六縣,皆是正五品上的官身,被官場戲稱為“臻縣”。
有人視“臻縣”為畏途,天下腳下權貴如過江之鯽,難有作為,有人卻視之為青雲捷徑,郭樹輝想儘辦法終於在建功三年升任宿西縣令。到任後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內莊宅使石府拜望石老爺子,與石慎之子石逢恩結為義兄弟,他的用意很清楚,希望能通過石老爺子這條線與太子搭上關係。在他的大力幫助下,東宮皇莊麵積迅速擴大,田地從一千頃變成了三千四百餘頃,郭樹輝恨不得將整個宿西縣變成太子爺的私地,那麼他順理成章便成了太子爺的“私官”了。
郭樹輝輕敲驚堂木,笑眯眯地問道:“你們四人是哪裡人氏,可有功名在身,來此做甚?”先禮後兵,免得得罪了了不起的人物收不了場。
來之前四人已經議定,石重偉示意熊以安上前說話。熊以安一收折扇,向上拱手道:“稟大人,我等四人乃方州人氏,這位是我家公子熊大郎,這位是江先生,區區不才熊安是個伴讀,都有秀才功名,這位薛林是我家公子的護衛,我等四人遊學至此,在內莊宅使門前見豪奴鞭打百姓,仗義出手,這些百姓身負冤情還望大人為民作主。”
郭樹輝目光一凝,冷喝道:“方州人到我福州告什麼狀,本地百姓有冤情自會向本官陳狀,要爾等狗拿耗子做甚,方才是誰人敲響登聞鼓,按律當打三十板,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