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坊錢府,葉明清在錢家做塾師,教錢家的宗學。錢家對他不錯,讓他和另兩位塾師共用一個小院落,還有專人服伺,依照官府的規矩,每旬休沐一天,今天是正月二十正值休沐,所以葉明清才到外麵喝酒。
強抑著心中激動,葉明清與同住的兩位塾師打
過招呼,便鑽進自己的屋中。手中拿著書坐在窗前,眼中卻一片茫然,腦袋中回味著何德義跟他所說的話。
“…明日大理寺公審江安義,何兄不妨前去聽堂,跟著喊兩句‘叛賊’、‘可殺’之類的話…今年科舉楚安王定會讓人關照,至不濟也能讓葉兄到王府當差…葉兄千千萬萬不能對人提起,否則禍不可測,就連小弟也要吃掛累…”
手中的書被攥做一團,葉明清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他知道每年科舉都有權貴在裡麵徇私,這等機緣居然落在自家身上真有如做夢一般。天賜不取反受其咎,葉明清將手中書狠狠地拍在桌上,像是替自己打氣般吐出一個字“去”。
站在人群中,葉明清覺得自己雙腿有些發抖,聽到不遠處有人喊“逆賊”時,葉明清像是驚醒過來,仗著膽子嚷了一句“賊子可恨可殺”,聲音有些發顫,被淹沒在一片呼喊聲中。葉明清的膽子一下子大了起來,又跟著嚷了幾句,差役出來喝斥不準他們叫嚷,葉明清發現自己的腿不顫。
大堂內廖建輝脫衣展示身上的傷疤,怒喝聲此起彼伏,葉明清也覺氣憤填膺,憑什麼江安義十八歲能高中狀元,成為天下聞名的詞仙,我葉明清不見得比他差,隻是時運不濟,六次赴考不中,蹉跎半生,受人冷眼,這些年的不順化成一句句呼喊衝口而出,罵得痛快淋漓。
欣菲麵色鐵青地聽著身旁眾人在破口大罵江安義,何希桂低聲道:“師娘,這些人像是受人指使。”欣菲在暗衛多年,自然清楚,輕聲道:“等下退了堂,你我跟上那幾個叫嚷得厲害的人,看看是誰在後麵指使。”
呂良真見局勢失控,下令退堂,差役出來哄趕眾人離開。欣菲和何希桂兵分兩路,分彆跟著一個人,葉明清身後是欣菲。葉明清不知身後有人,還沉浸在方才的痛快中,心中的悶氣似乎也消散了不少,記掛著何德文讓他事後到昨天的茶樓相見。葉明清腳步匆匆地來到茶樓,茶博士事先得了吩咐,徑直引他走向後門來到另一條街,街對麵不遠,何德文在一家酒樓二樓上向他招手。
欣菲跟在葉明清身後不遠走進茶樓,卻沒有發現葉明清的蹤跡,喝了一壺茶隻得離開。回到家中,看到何希桂也滿麵沮喪,也跟丟了人,欣菲心中越沉,說明對付江郎的人準備充分,處事謹慎。晚間眾人聚集,談到今日公審的情況,大夥都感覺不妙,對手準備得很充分,暗中發動了不少人,江安義的情形不容樂觀。
李來高道:“從今日公審的情形看,廖建輝有意將戰敗盟約的責任引向江兄,利用民怨來製造輿論,釀成大勢。好在呂大人沒有偏幫,發現矛頭不對,及時退了堂。此事還有轉機,關鍵在太子和天子處,要趁事情沒有鬨大前,儘快讓太子奏明天子,隻要天子下詔明示天下,謠言自然不攻而破。今日熊國丈代表太子到聽審,他應該會奏明太子,替江兄張目的。”
欣菲愁眉緊鎖,道:“不能坐以待斃,雖然沒抓住是什麼人暗中對付江郎,但我猜想背後八成是楚安王。明日石頭去找太子,來高去找熊國丈,一定要從太子口中得到實信;範兄再想辦法去趟天牢見見安
義,看他有什麼交待;我明日帶人上街看看能否找到煽風點火之人,另外多派些人手上街分說,總不能任由他人汙蔑江郎。勞煩李先生寫信給安勇,讓他在軍中聯係知情人替江郎辯說;還有寫封信到平山老家,請張先生火速來京。”
掌燈時分,葉明清哼著小調,一步三搖地回到了住處,懷中揣著張五十兩的銀票,左手拎著從酒樓打包來的四個鹵菜,右手提著一壇兩斤裝的明月香酒,見到同院的何、趙兩位塾師笑著招呼道:“何兄、趙兄,今日多蒙兩位替我代課,小弟路過鼎江樓,特意買了酒菜,以表謝意。”
看著何、趙兩人殷勤地搬動桌椅,葉明清自得地笑著,明日他要按何德義的吩咐做件大事,還要何、趙兩人替他代課,一點小甜頭總要給的。葉明清眼光有些迷離,耳邊響著何德義的話,“葉兄,隻要這件事做成,王爺保你個七品前程”。
七品,衣錦還鄉,嶽丈見了自己又要一口一個賢婿了,妻兒的冷臉要化成春風,兩位連襟定要連夜上門來恭賀,那些舊友、同窗又要聞風而至,圍著自
己說奉承話,葉明清嘴角掩不住笑意,飄飄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