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路況複雜,所以從酒店到礦山要走兩個多鐘頭。
路上章岱就好奇的問孟真:“我幾年前就在留意斜矽鎂石,可這種天然礦石極其少有,目前隻有塔吉克斯坦和坦桑尼亞的兩座礦山,近幾年阿汗那邊也發現了一座有斜矽鎂石的礦山,但開采出來的顏色偏紅,純淨度也不夠,能夠上寶石級彆的隻有塔吉克斯坦那座礦山,還全被古曼公司買斷了,幾年了也就那麼幾顆沒有瑕疵的,你是怎麼發現甸海這邊有這種礦山的?”
孟舒雲也很好奇,真真應該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吧?怎麼就準確的買了這座礦山,知道這座礦山肯定有這種礦石?
孟真眨眨眼,驚訝的說:“這種礦石這麼稀有?我一開始隻是想買個祖母綠的礦山,誤打誤撞挑中了這個。”
那表情逼真的好像她真不知道。
連孟舒雲都要相信她的說法了,也許她真的隻是想買座祖母綠的礦山。
章岱也笑了:“你是什麼運氣啊,上手就開了個珍稀礦山,要是這座礦山真能開采出寶石級的斜矽鎂石,你這小丫頭就要氣死人了。”
尤其是她聽說孟真買這座礦山隻花了四千多萬,她盯了幾年也沒撿到這種漏。
車子越開越荒涼,路況也越差,有些地方甚至不是路,是荒郊野外。
章岱扶著把手被顛簸的要暈車了,看著路邊時不時出現倒著的人,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偶爾車子前會路過一些灰頭土臉的當地人,直勾勾的盯著她們,章岱的心裡就發怵。
但看孟真這小丫頭,好像一點也不緊張,扭頭看著車窗外,大半張臉都蓋在陰影裡。
她把車窗開了一點,濕熱的空氣帶著腐臭湧進來,她閉上了眼讓風吹著。
“暈車嗎?”孟舒雲開了兩瓶水遞給章岱和孟真,見孟真在吹風以為她是不舒服:“要不要躺一會兒?”
“沒有暈車。”孟真笑了一下,“隻是在回味一下風土人情。”
這味道真熟悉。
到了礦山剛剛好是五點,天卻已經黑了,外麵霧蒙蒙的下著雨,車子開不進去,得走一段路。
隻有孟真一個人穿了雨鞋。
章岱扶著保鏢趙照,一步一個泥腳印的往裡走,看孟真和孟舒雲兩兄妹互相扶著玩笑說:“有個哥哥是好,要不然讓我們書禾也認舒雲當乾哥哥吧,長得帥又溫柔,彬彬有禮我很喜歡。”
孟真也玩笑著說:“那不行,哥哥是我一個人的哥哥,書禾可以認我當乾姐姐,以後我罩著她。”
章岱忍俊不止,“這有什麼區彆!”
礦山的老板帶著人迎出來,讓她們戴上安全帽,舉著燈又帶她們進去看開采出斜矽鎂石的原礦洞。
章岱之前去看過坦吉克斯坦和其他兩個地方的礦山礦床,對能采出寶石級的斜矽鎂石的礦床算是了解,這次來也就是為看看這塊礦床,如果這礦床和塔吉克斯坦的礦床差彆很大,這個礦有很大概率和其他兩個地方的礦山一樣,也采不出寶石級的斜矽鎂石。
她扶著老板和趙照的手艱難下去,趴在礦床邊仔細用燈照著看了好半天,不知道是不是天黑又下雨,總覺得看不準確……
正看著,突然聽見看“砰砰”的兩聲槍響,她下的燈都掉了,趙照扶了她一把才站穩。
隻見不遠處的林子裡、荒地裡跑出來許多人,嘴裡嚷嚷著什麼,拿著槍和砍||刀就和礦上的工人打了起來,直接見了血。
章岱之前想了這個地方混亂,沒想到這麼混亂,慌忙上去,被孟家帶來的人圍了一圈,她伸手把孟真拉了過來,想著她到底才十五歲,比她女兒大不了幾歲,遇上這種場麵一定害怕,死死攥著她的手說:“彆怕啊,他們無非就是來訛錢的,你先上車。”又對孟舒雲說:“強龍難壓地頭蛇,千萬彆讓礦上的人和他們硬杠,鬨出人命來。”
礦上的保安已經湧上前,和那群人打了起來。
孟舒雲扭頭看孟真,見孟真的目光筆直落向了那群人中拿著槍的男人,那個男人又黑又壯,個人不高,脖子上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刺青,隻有他拿了槍。
是這夥人是領頭人嗎?
孟舒雲側頭對礦場老板說:“讓他們的帶頭人過來談談。”
老板趕緊點頭,用當地的方言高聲的喊著:大老板要和你們老大談談。
果然,是那個拿槍的刺青男人走了過來,他的人也停了手,拿著刀跟著他一塊過來。
黑瘦黑瘦的一群人,細雨裡刀上往下滴紅色的液體,也分不清有沒有鬨出人命了。
刺青男人目光在她們幾個人之中來回,又在孟真的臉上停了停,用方言說了一句什麼。
孟舒雲聽不懂,但能聽出來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但孟真聽得懂,無非是一句把女人當貨物奴隸的點評,這種話她上輩子聽多了,在黑色的大傘下抬了抬聲音說:“吳威,用普通話和我談。”
刺青男人頓了一下,更直勾勾的看她,用純正的普通話和她說:“你是大老板?看著像哪家大老板的小情人。小妞老板倒是知道我的名,那就好辦了。”他用手指了指:“這礦山你們少了個證,沒這個證不能開工,把證補齊了咱們都好辦事兒,至於□□需要多少錢,我也說過了。”伸出兩根手指:“兩倍嘛。”
“礦山價格的兩倍?”孟舒雲聲音裡帶著譏諷,倒是敢開口。
章岱當然知道,礦山什麼證都辦齊了,這個人口裡的證無非是訛錢,變相的保護費,你不交他們就天天來找麻煩。
這就是這個地方的“規矩”,可這群人也太獅子大開口了!
“到底誰是大老板?小白臉還是小妞?”吳威拿槍點了點孟舒雲,章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要把他往後拉。
孟家的保鏢已經擋在了兄妹身前。
章岱攥著孟真的手,很想讓她們先上車,彆和這群人談,回去找當地的政府來談,不然他們兄妹倆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可孟真卻一點也不怕似得,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哥哥身前笑著對吳威說:“才兩倍,是不是要少了?”
她這話把吳威搞愣了,就聽她笑盈盈說:“價格我們總是要談談的,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找人去和你談價格。”
這麼痛快?
吳威蠻以為要給點顏色,這群初來乍到的才知道什麼地方有什麼地方的規矩,沒想到這小妞痛快的很。
“下午六點之前。”她直接給出了時間:“我知道哪裡找你,你今晚最好再想想這個價格。”
話都讓她說了,吳威連威脅的話也省了,意味深長的歪頭看著她笑說:“小妞老板叫什麼名字?明天一塊來。”
他揮揮手,也痛快的帶著人走了。
這群人一離開,章岱就看見泥地裡倒了幾個人,她腿腳發軟,渾身都冷的厲害,強撐著說:“真真你和你哥先上車,我來處理就行。”
孟真卻拉著她的手,笑著說:“章阿姨快上車吧,讓你跟著受驚了,我讓司機先送你回酒店。”
“你們不回去?”章岱驚訝。
“我還有點事要辦。”孟真揮手讓孟家的人送她回車上:“章阿姨放心,有哥哥陪著我呢。你快回去陪書禾吧,太晚了她會害怕。”
孟舒雲也說:“您彆擔心。”
章岱看著這兄妹到底是沒說什麼,扶著保鏢的手臂踩著泥濘的路回了車子裡,又從車窗裡看出去,細雨的夜裡孟舒雲撐著黑傘站在孟真身邊,低頭對孟真在說著什麼。
孟真的目光看著地上扶起來血淋淋的傷者,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憤怒,仿佛司空見慣了,那張臉上冷靜如冰。
可她朝車子看過來,瞧見車牆裡的章岱又立刻笑著揮了揮手,又天真又乖順。
孟舒雲也側過頭來,笑著對她點了一下頭。
細雨中,兩兄妹像站在廢墟中的兩隻綿羊,可孟老爺子親手養出來的能是綿羊嗎?
回去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卻時不時有槍聲。
黑茫茫的雨夜,章岱心是提著的,既擔心半路會竄出來一夥人訛錢,又擔心書禾在酒店裡害怕,催促著司機開快些,到酒店也九點多了。
章岱頭昏腦漲的下了車,一路小跑著上樓,剛到房間門口,房門就推開了。
女兒那張小臉探出來望著她:“我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媽媽回來了。”
是嗎?
章岱的心安穩落下。
阿姨在被書禾背後笑著說:“每次您回家,老遠書禾就能聽出來您的車聲。”
章岱望著女兒心酸起來,該是等了多少次女兒才能聽出來她的車聲?
“真真姐姐和舒雲哥哥呢?”書禾看她背後沒人。
章岱拉著女兒先進了屋,疲憊的坐在沙發裡,“她們還有事……”
沒說完女兒就坐過來拉起了她的手,緊張的問:“媽媽摔跤了嗎?你……你鞋子上怎麼紅紅的?”
章岱馬上坐起來,看見自己褲腿和身上很多泥汙,鞋子上的泥還帶著紅色。
一定是在礦山踩進了流血的泥地裡。
“媽媽你摔傷了嗎?”書禾緊張的忙問她。
“沒有沒有。”章岱起來把鞋子脫了,怕嚇到女兒直接丟進了垃圾桶裡,對她說:“下雨了礦山很泥,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媽媽沒摔跤。”
書禾仰頭望著她,心裡七上八下,她幾個小時前聽到了類似槍的聲音,阿姨說是禮炮。
真的是禮炮嗎?
章岱去了洗了澡,換了乾淨的睡衣出來就見書禾已經洗漱好坐在床上等著她了。
從書禾滿月之後,她們母女就沒有一張床睡過,也就是在這種地方才有機會。
關了燈,章岱躺在床上抱著女兒,感覺到女兒的小手指在揉著她的衣角,這是她從小到大都沒改的小動作,晚上總要揉著衣角才能睡著。
寂靜的夜裡雨聲越來越大,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砰”的槍響聲。
章岱下意識捂住女兒的耳朵,看見女兒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問:“媽媽,這是槍聲嗎?”
章岱猶豫了一下,抱緊她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是,這個地方很亂,但不怕,媽媽在就什麼也不用怕。”
書禾在漆黑之中把臉埋進了媽媽的懷裡,有些想哭,她已經好久沒有聞到媽媽的味道……她現在很清楚的感覺到,媽媽是愛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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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大雨裡,車子停在小巷外。
孟舒雲撐開傘陪孟真走進昏暗的小巷裡,濃臭的氣味、黏糊的地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踩到的是什麼。
孟真停在了一扇窄窄的門前,這是一座寺廟後麵的小院子。
如果他還在這裡,今年應該剛剛滿十七,為了吃飯在做沙彌,一個殺人打架,什麼都做的小沙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