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雲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況盛就像華麗的“糖衣炸彈”,看起來花團錦簇人人豔羨,可隻會為真真帶來不幸,真真和況盛在一起連“氣運”也變差了。
他很難不這麼去想。
-------
病房裡,李彌把孟真的手機放好,拉過椅子坐在了病床邊,脫掉一層手套,隻帶著薄薄的無菌手套輕輕握住了孟真輸液的手掌,很小心的揉著她的手指和掌心。
這種藥輸進去會讓手發麻。
他看著點滴一點一點輸入孟真的身體,多希望感染可以轉移,轉移到他身上也好。
液體快要完的時候,他感覺掌心裡孟真的手指攥了一下,忙握住了她的手指探身去看她,她痛苦的動了動眼皮,將醒未醒吞了一下口水,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難受的要用手去抓自己的喉嚨。
“彆抓。”李彌握住她的手,起身拉住她的另一隻手,附身輕輕叫她:“真真喉嚨痛嗎?”
她像是聽見了,又吞咽了一下,痛苦的側頭張嘴想說什麼。
李彌湊近去看,發現她在掉眼淚,喉嚨裡發出很啞很低微的聲音,他仔細聽才聽清她在叫:“哥哥太痛了……”
他心都要碎了,捧過來她的臉替她擦掉眼淚,一遍遍和她說:“馬上就好了真真,馬上你就康複了,你哥哥在家裡等你,很快就不痛了……”
她像是聽見了,吃力的掀了掀眼皮。
又像是還在昏睡,睜不開眼的又閉了上,熱熱的臉頰歪在了他的掌心裡。
她嘴唇動了動,又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真真?”李彌湊近了去聽。
聽見她用微弱的聲音叫:“李丹……”
李丹。
她在叫他。
李彌像被碾碎的枯葉,落著淚,捧著她,一下一下撫摸她的臉,啞聲應她:“我在這裡,李丹在這裡真真。”
她喃喃:“我好痛李丹……”
他知道的,他知道這很痛。
他恨自己不夠聰明,不夠厲害,沒有成為可以解決她一切疼痛的醫生。
“喝點水好嗎?”李彌從旁邊的櫃子上倒了一點溫水,“喝點水會稍微好一點。”
他用勺子舀了一點點水,慢慢喂進她的嘴裡。
她起先覺得喝進去喉嚨痛,側頭不願意喝,李彌一邊替她擦著一邊耐心的重新喂她,總能喝進去一點。
“你要多喝點水真真,多喝水才能好的快。”李彌和她說,又喂進去一點。
她還在掉眼淚,但漸漸開始願意喝水了,隻是還是燒糊塗似得喃喃重複:太痛了。
一會兒叫哥哥,一會兒叫李丹。
她叫什麼李彌都應她,耐著心喂了半杯水才停下。
藥也輸完了,李彌替她拔了針,握著她冰冷的腕子放在被子裡,捂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卻被她軟綿綿的攥住了手指。
她不哭了,隻是燒的難受,總說胡話:“彆走,彆走……”
李彌握住她的手,低低哄著她:“我不走,我就坐在這裡陪著你,什麼也不要害怕真真。”
她紅紅的臉頰、紅紅的鼻子,可憐的很。
李彌乾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隔著被子抱著她,手掌輕輕撫摸她的背,哼起來他唯一會唱的那首歌,她唱給他聽過的那首歌。
他在思念她的夜晚無數次的聽,無數次的學,她還沒有聽過他學會的曼耳英文,他用英文呢喃似得唱給她聽,雖然她或許聽不見。
但沒有關係,他每一次唱起這首歌都是在向她傾訴。
[……我們在一個隻屬於我們自己的世界,享受著鮮無人知的愛情,酒紅色的日子被太陽溫暖,天鵝絨一般柔和的夜我們融為一體,柔聲傾訴,蒼天之外無人聽懂我們的愛情……我的生命交付於你,因為你攜著溫柔的愛情走進了我的世界……]
因為你攜著溫柔的愛情,走進我的世界。
李彌在被子下握著她的手指,她不需要聽見,他的愛微不足道,隻要她健康快樂。
這一夜,李彌給孟真量了幾次溫度,擦了幾次手腳心、胳膊、腿來散熱降溫,她的溫度總算沒有再升高,後半夜她被痛醒的次數少了,胡話也少了。
李彌坐在椅子裡一直陪著她,既不覺得困,也不覺得累。
事實上,這幾天他很少睡覺,隻是每天要去更換一次防護服,喝水吃飯、上廁所,除此之外他很少離開孟真的病房。
窗外的天漸漸亮起來。
他看了一眼時間,快要六點了,再過一會兒他要去給況盛和另外一名感染者測量體溫輸液,趁著這個時間他要給孟真清理一下。
他起身去洗手間裡接了溫水過來,熟練的給她擦臉,又替她梳理了頭發,倒了一小杯溫鹽水,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去捏開她的唇,用棉簽浸了溫鹽水去替她清理出血的牙齦。
今天她比昨天更好了,牙齦出血幾乎沒有,隻是還紅腫著。
越來越好了,他心裡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一般說:“你在痊愈了真真。”
病床上的孟真皺了皺眉,眼皮一點點掀了起來。
李彌愣了住,對上了她睜開的迷糊的雙眼。
她醒了,她終於醒了。
他還拿著棉簽,捏著她的下巴,想叫她,她先迷迷糊糊的發出聲音:“……李丹?”
很啞很啞,但他還是清楚的聽到了他的名字。
他眼眶發熱,她總是能認出他,無論什麼時候,“是我,孟真,你頭暈嗎?好一點嗎?”
孟真定定的看著他,好像才從夢裡醒來一樣,啞聲說:“真是你李丹……”
她眼眶紅了一圈,突然哭了。
她以為在做夢,她聽見李丹一直在和她說話,在給她擦臉,聽見李丹在唱歌,她以為這肯定是夢,李丹怎麼會唱歌?
可是,她看見了李丹,那雙眼睛在防護罩後麵好開心的看著她,紅彤彤的眼眶,像是也哭了一樣。
她伸手抱住了他,暈暈乎乎的問:“你怎麼在……你怎麼在這裡?”
“彆說話,說話喉嚨痛。”李丹抱著她,撫摸著她瘦弱的背,“你病了,我當然會在。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零零。”
孟真在他懷裡脆弱的痛哭起來,李丹在這裡,李丹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在這裡。
他永遠不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