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龐堅璧正懵著呢,崔和卻確認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他語氣有些複雜道:“西市那日……你是故意的?”
故意引著吳二到那小巷之中,好取這塊玉佩。
時越笑了笑,“倒也是碰巧……我也沒料到他會追著我過去。”
崔和看著少年明亮帶笑的麵龐,語氣也不由緩和了下來,“我本還想說,讓你小心點他……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多餘了。”
時越:“勞友人掛懷,意心甚愧。”
崔和這次是真笑了出來,心裡那點小疙瘩因為這句“友人”,立即就被輕飄飄地安撫了下去。
等進了京城作彆之時,崔和看了看手裡的那塊用來蒙麵的布巾,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什麼。
他追上已經轉過彎去的時越,認真道了一句,“……對不住。”
時越笑著搖頭,“不妨事,說起來也沒多大的影響。”
*
一頭霧水的龐堅璧簡直被這兩人一路過來的對話給繞蒙了,想要開口問,但在那兩人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他一個人問,不免顯得有些蠢。
為了維護自己“老大哥”形象,他硬是憋了一路。
一臉“老子什麼都知道”“看破不說破”的高深表情……
到了這會兒,跟時越分開之後,他總算逮著機會抓住崔五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對咱們那麼客氣?”
崔和瞥了一眼,四下都沒什麼人,他壓低了聲音,飛快地道了句:“……盧國公。”
龐堅璧:……盧國公怎麼了?
這些人說話說一半藏一半,就不能給人一下子說個清楚明白?!
——那點口水就這麼金貴?!
雖然心中一陣腹誹,但龐堅璧還是在腦子裡老老實實地捋關係。
盧國公不就是吳胖子他親爹嘛……一臉假正經的酸儒相,年過六十了還往家納小妾呢,也不怕馬上風。
說起吳胖子,剛才阿意特意帶上那塊玉佩有點眼熟啊……
等等、等!!
那就是吳胖子老是炫耀的那一塊吧?!
——剛才崔五問阿意“是不是故意”的,是說吳胖子追著阿意去那次?
阿意是故意給吳胖子下套,然後拿那塊玉佩。
今天裡麵那些人那麼客氣,像是把他們當成自己人……也就是說,裡麵都是“盧國公”的人?!
這一遭,是把他們當成吳胖子手下了?
龐堅璧覺得難以理解——就因為一塊玉佩?!那裡麵的人傻不傻啊?!
崔和看龐堅璧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淡淡搖頭道了句,“沒有那麼簡單。”
那地方在西山深處,沒有人帶路根本進不去,就算是行人誤打誤撞過去,定然也是滿身泥濘狼狽不堪。
而且,那塊玉佩也不是簡單的玉佩。那是兩塊嚴絲合縫的半圓玉佩,盧國公世子和吳二各得一個。這本是三年前南理的貢物,陛下聽聞吳家正好兄弟二人,禦口欽賜。也確實是值得吳二拿著到處顯擺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盧國公得聖上青眼,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這私自養兵一事,定然是世子代為操持。而眾所周知,比起“平庸”的世子,盧國公分外寵愛自己的小兒子。
平日都是大公子操持的事,如今二公子突然派人前來……
手下人會怎麼想?這世間至親至疏兄弟……吳二雖是名聲浪蕩,誰又知道他不是故意藏拙呢?
主家的事情,想必這些死士也不想摻和其中……對有些細微的彆扭之處,自然就忽略過去了。
……
龐堅璧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明白,但他從來都看得開,很快就放棄不想了,而是把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你剛才怎麼突然跟阿意道歉?”
崔和這會兒已經到了家門口了,聞言,他仰頭看了看正門口那“敕造楚國府”的牌匾。
許久,他才輕聲道:“因為……我姓崔。”
“啊?”龐堅璧愣了一下,顯然不大明白這答案的意思。
他順著崔和的視線看過去,那燦燦的金字在太陽下反著光。
他似乎生出點明悟來,但再一轉頭,崔和已經從偏門進了府,漆黑大門貼著鼻子關上,龐堅璧往後退了一步,差點跳起來罵娘。
——崔五這個狗脾氣!真不知道什麼人能受得了?!
而府邸裡麵,崔和看著府裡的山石流水,靜靜地出了會神兒。
……這次西山之行,阿意籌備得這般周密,定然不是偶然碰見、臨時起意這麼簡單。
他知道、或者說在查盧國公、在查……十皇子……
……皇子之爭。
崔和沒猜到阿意跟的是哪一位皇子,甚至在今日之前,他以為阿意真是如他所說、來京中遊玩。
他本來因為對方的隱瞞心生氣悶,但抓到那蒙臉巾,才心生恍然。
——正因為把他當作朋友,所以才隱瞞的……
不然,他隻要今日帶著兩人一同露個麵,他和龐堅璧,甚至崔家和龐家,會被迫站到他的隊伍中……
甚至這一次,本就是龐堅璧和他主動要求的。
他非但沒有利用他們兩人,甚至因為臨時多了他們兩人,而更改了整個計劃。
他可不相信,阿意籌謀這麼久,隻為進去看一眼裡麵是何種情況。
……不過是因為顧及他們二人罷了。
友人以誠待他,他卻心生猜忌,實在是……小人所為。
而朋友赤誠待他,他卻不能還之以誠……隻因為他的一舉一動,並不隻代表他一個人,還有他身後的家族。
……
不知哪位皇子,竟能讓阿意……都為之奔走?
崔和垂眸思索了一陣,終究未果,抬手攔住了過路的下人,問道:“祖父可已回府?”
去問問祖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