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李秀芬還問她,“夢見啥好事了,做夢都能笑醒。”
俞向好喝了口小米湯樂了,“夢見我親爹拿錢砸我,給我豪車洋房。”
李秀芬和趙誌國差點沒噴了,“這夢不錯。”
李秀芬道,“估計懸,也就夢裡能有了。”
想來俞先進和覃瑉鈞來的也不會太早,李秀芬便先出去買菜去。不管怎麼樣人來了肯定不能讓人餓肚子走,怎麼說也得管頓飯。
李秀芬出了門俞向好就搬個馬紮坐在小院子裡曬太陽,過了沒多久,俞向好就聽見敲門聲。她下意識的以為是李秀芬東西多了不好空出手來,她慢悠悠的過去拉開門,然後就看見俞先進和一個麵色滄桑的跟老大爺是的男人站在門口。
那男人此刻正一臉忐忑的看著她,聯想到昨天俞先進的話很難猜不出這人是誰。
這就是她親爹?
也太老了吧!如果她記得不錯她親爹下鄉的時候也就二十出頭,而她今年算虛歲才二十,那麼覃瑉鈞現在應該也就四十出頭。
可看著他滿頭黑白相間的頭發,還有滿臉的滄桑,怎麼也像個五十來歲的人。明明和俞先進差不多的年紀卻硬生生的老了這麼多。
俞先進是一直在家務農,生活壓力大,風吹日曬的成了這模樣,那覃瑉鈞呢?
俞向好在看到這親爹的第一眼心裡就已經有了判斷,若是她猜測不錯,過去的十多年覃瑉鈞應該也是在哪裡改造才對。
想到這裡俞向好忍不住微微歎息,昨天還想著從親爹那兒看看得點什麼好東西。現在站在覃瑉鈞跟前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也有些糟蹋了一個父親的心了。
哪怕不是她的父親,見到這樣一個男人的時候她很難去埋怨他,若真的不想管苗金蘭,那麼現在也不會回來吧。農村的女人過上十年二十年的也和其他女人沒什麼區彆,若真的有二心,覃瑉鈞根本沒有回來的必要。畢竟娶個城裡女人可比農村女人要好的多了。
她現在甚至可以想到覃瑉鈞得知昔日的妻子另嫁他人的感受了。
當然,上一輩人的事她無權置喙,但眼前覃瑉鈞的形象的確與她幻想中的大相徑庭,給她的觸動也超乎自己想象。哪怕覃瑉鈞身上穿著嶄新質量又好的中山裝,叫上穿著嶄新的鞋子,頭發梳的整整齊齊,也掩飾不了過去的這些年他過的很苦的事實。
俞向好看對方的時候覃瑉鈞也在看她。
覃瑉鈞蹉跎二十年終於回到年少時意氣風發想要奮鬥一生的地方。當初得知事情真相時為時已晚,隻是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還有個女兒。
覃瑉鈞看到俞向好的這一刻心裡有激動有忐忑,乾枯的雙手都微微顫抖,“你是……金蘭的女兒,向好?”
俞向好笑道,“是,我是俞向好。”
聽到她回答的一刹那男覃瑉鈞嘴唇抖了抖突然哭了起來,“我有女兒,我有女兒……”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眼淚,還羞赧道,“我太激動了,不好意思。”
他突如其來的哭聲讓俞先進有些尷尬,“覃大哥,先進來說話吧。”
俞向好四處看了眼,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人冒出頭來看熱鬨了。
看熱鬨不是鄉下人的特例,哪怕都是乾部家屬也免不了看熱鬨的習性。
俞向好道,“爹,你們先進來吧。”
俞先進應了一聲,覃瑉鈞羨慕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兩人跟著俞向好進了門。
覃瑉鈞心想,要是能喊他一聲爹或者爸爸該多好。他知道現在是不可能的,得不到女兒諒解之前都是不可能的。
俞向好將門合上然後帶他們進屋,然後準備去燒水衝茶,覃瑉鈞不安的坐在馬紮上看著她挺著大肚子忙活,“彆忙了,我……不渴。”
“要不我來吧。”俞先進站了起來接過茶壺,“向好,你去與他說說話。”
兩人站在小院裡,俞先進小聲道,“他這些年不容易,你……”
俞向好點頭,“我知道的,您放心好了。”
俞向好扶著肚子進了屋,然後坐在覃瑉鈞對麵看著他。覃瑉鈞坐直了身體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向好,我……我對不起你們娘倆。”
“嗯,你是對不起我們娘倆。”俞向好並沒有覺得這話有哪裡不對,“因為您當年一去不回,我娘懷著孕嫁給我爹,因為我不是俞家人,俞家人不把我當人看,我娘也不喜歡我。你的確對不起我。”
聽她這麼說覃瑉鈞有些難受,昨天他住在向隊長家裡,向隊長家的閨女跟他說了好多閨女在俞家的日子。得知他有個女兒時有多高興,在知道俞向好在俞家過的不好時就有多難過。
可以他的立場來看,哪怕俞家再不好,他也無權質問俞家,甚至還得感激俞家將女兒養大。
覃瑉鈞看著俞向好滿眼都是心疼,“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因為我金蘭和你過的都不好,我都知道。”
俞向好看著他不為所動,“那麼您可以說說當年為何會一去不回嗎?”
說起這事兒覃瑉鈞似乎想到什麼麵露痛苦。有些事不是時間過去了就不會痛了,隻是再次扒開來看的時候仍舊令人寒心難受。
但現在他有女兒了,哪怕隻有一丁點的希望他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更何況那些事發生都發生了,又有什麼不好跟女兒說的。
覃瑉鈞下定了決心,便抹了把臉道,“當年我並非有意一去不回。你也知道,我們是頭一批聽從黨的號召下鄉當知青的人,本來都是一腔熱血想撒在農村的大地上與農民一起努力奮鬥的。我們當初也是真的有決心紮根農村,要不然我也不會和你娘處對象又結了婚。”
“然而,才來了不到兩年,我遠在京市的妹妹寫信來說父母病危,讓我速回。等我回去,才知道是我母親與妹妹聯手弄出來的謊言,就為了讓我回京市去。”
覃瑉鈞想起那些年,心裡忍不住難受,“當時我一氣之下便想離開京市,然而母親卻以死相逼,妹妹又將我介紹信戶口本等證件全部弄走,讓我走都沒法走。”
彆說那個時候就是現在沒有證明信哪都不能去,原本著急回家探親看望生病的親人,卻不想是被親人聯手騙回去的謊言。
“那之後呢,你就認了嗎?”俞向好眉頭微皺。
覃瑉鈞慘淡的笑了笑,“我想偷跑來著,結果我母親摔下台階腦中風癱瘓在床苦苦哀求我不要走。我本想過段時間再回去,可我母親已經想了法子將我在大榆樹村的戶口等關係全都遷回了京市。當時是我妹妹偷偷過來辦的,回去的時候還帶了一封信,說是你娘寫給我的。”
俞向好隱隱有了猜測,“那信上是說要與你斷絕關係?”
覃瑉鈞苦笑了一聲,“是,信上說她已經另嫁他人,自此與我再無關係。”
“如果隻是這樣我也不死心,後來我又打過幾次電話,你娘都不願與我說話,更沒人說她懷了你。而之後又收到你娘的信讓我再不要打擾她。”
“所以我便徹底死心不想再回去。”覃瑉鈞繼續道,“這麼過了幾年,我卻偶然得知那些信竟然都是我妹妹與我母親還有另外一個女人聯合起來造的假。你娘不識字不會寫信,我以為那是她找人代寫的。可沒想到那隻是我母親她們弄出來騙我的罷了。”
聽到這裡俞向好終於明白,為何她開口問這問題的時候覃瑉鈞會露出那樣痛苦的表情了。世上最親的親人卻讓他再也見不到愛人,甚至不惜欺騙他,讓他如何能受得了。
覃瑉鈞道,“但那時候革命開始了,父親被下放,母親上吊自殺,妹妹迅速嫁人一走了之。我父親身體不好,而我也被一並下放到農場改造。”
他歎了口氣道,“十年的光陰,哪怕心裡再有怨恨也不想再提了,哪怕知道一切都是誤會,可我也不敢聯絡你娘了。甚至我還慶幸,幸虧沒再和你娘聯係,不然將她也牽連進來,那我才難辭其咎。”
覃瑉鈞看了她一眼,眼中隱隱有了笑意,“其實來大榆樹村之前我便有所猜測,你娘是地地道道的本分人,為了名聲也會再嫁的,更何況我們本來就沒有登記。我們的事我早就看開了,如今想回來看看也隻是為了了卻心中的一段念想,哪怕知道她嫁了人,也沒多少感觸了。”
俞向好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時過境遷後的從容和淡定。
覃瑉鈞看著她,滿眼的歡喜,“我高興的是我居然有個女兒,我不再是孤家寡人,我是個有女兒的人了。”
看著她這模樣俞向好不禁想起當初知道她懷孕的時候趙豐年的反應。歡喜、震驚、不敢置信,這樣的情緒全都是因為有了孩子。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傳來俞先進和李秀芬的說話聲。
俞向好笑著站起來道,“我婆婆回來了。”
聞言覃瑉鈞趕緊站了起來,臉上也嚴肅了許多。他昨天聽向麗麗說了,她女兒嫁的婆家好,婆家人待她跟親生女兒一樣。
覃瑉鈞對趙家充滿了感激。
李秀芬從外頭進來就看見俞先進站在院子裡來回轉圈圈,一問才知是俞向好的親爹真的來了。
剛說了兩句話,俞向好和一個看起來五十來歲的男人出來了。李秀芬目光落在覃瑉鈞臉色,覃瑉鈞趕緊過去道,“你好,我是覃瑉鈞。”
李秀芬點點頭道,“你好,我是俞向好的婆婆李秀芬。進來坐。”
俞向好把她手裡的菜接過來放到廚房去,俞先進也提了熱水進來。
茶倒上,李秀芬便和覃瑉鈞開始說話,話裡話外的問他這次回來的目的。
覃瑉鈞剛才和俞向好說了半天話心裡好受許多,再說一遍也沒那麼艱難了,他看了眼俞向好道,“以前我隻想著回來看看大榆樹村的人,隻是沒想到的是當年金蘭已經懷了向好。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有女兒了。”
一旁的俞先進低垂著頭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秀芬看著他道,“這些年您結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