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秦如望(一)(1 / 2)

() 傅輕寒帶著紀寧離開蒼山, 不過瞬息之間就回到了無量海附近。

之前蒼山劫難將至, 少女帶著紀寧乘坐馬車, 前往無量海避難, 跟隨他們一起的還有秦如望, 在成為凶屍後,他已認紀寧為主, 紀寧到哪裡,他自然也要到哪裡。

為了與紀寧相見, 傅輕寒此前曾布下幻陣,除了紀寧之外的人都在幻陣之中,陷入了沉眠裡,紀寧回到馬車上時, 就看到少女正在沉睡,而一旁的秦如望保持著端坐的姿勢,也輕輕閉上了眼睛。

他身為凶屍, 但也受到幻陣影響, 意識被蒙蔽, 從外麵上看如若安眠,隻是那風流俊雅的眉眼透出陰鬱蒼白之色, 手中拄著長劍,凝坐若磐石, 散發出淡淡的凶煞之氣。

傅輕寒站在寬敞的車廂裡,在秦如望身上凝視片刻,說道:“他並非活人之身, 卻身有魂魄,倒也有趣。”

因果之線在空中顯現出來,一段連接紀寧,一段連接著秦如望,傅輕寒伸手輕挑這根紅線,低聲言道:“這段因果亦該斬斷了。”

清冽的靈氣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裡運轉開來,一部分化作構築幻陣的蜃氣,另一部分則源源不斷地湧入到秦如望體內,驅散內裡的死氣。

秦如望的麵容逐漸有了血色,渾身的陰寒冷鬱也正在散去,衍化出如若生人般的氣機,終於在某個瞬間,他睜開了深邃的雙眼。

映入到他視線中的並非是那輛馬車,而是一棟大殿,他站在宮殿中央,身邊跪滿了宮人,渾身縞素,正在低聲哭泣,周圍被布置成靈堂模樣,前方擺著一副透明的棺槨,裡麵躺著的是一位少女。

秦如望怔忪一瞬,突兀地想起這是神女的靈堂,神女已經因為病重而故去,今日就是她要出葬的日子。

剛剛被巫神國送來的新一任神子與神女坐在棺前,為上代神女守靈,但他們同樣身體虛弱,待了一會,便被宮人扶了下去,祭拜神女的人也站了起來,擦乾眼淚,開始為出葬進行準備。

直到棺材被人從靈堂裡抬了出去,秦如望才緩緩轉身,在出葬的隊伍後跟隨了一段路程,望著那厚重的棺槨,眼睛黑沉沉的。

到了半途時,他調轉了自己的方向,向另外一座宮殿走去。

從靈堂出來時,他與其他人相同,眉眼間籠罩著淡淡的悲哀,仿佛是在為上代神女的逝去而傷感,然而他轉過身後,卻在轉瞬間變得麵無表情,再看不出絲毫哀慟之色。

紀寧站在幻影之外,目光落在他身上,知道他為何會有如此反應。多年前秦如望的母親身死,正是與神女有關,他心中憎惡神女多年,此刻看到她死去,心中甚至可能相當暢快,又怎麼可能會為她難過。

而這個時候,距離他在這個世界中死去的日子也相當近了。

紀寧還大約記得這時的事,他與秦如望最初相遇已差不多有十年之久,巫神國的神使因為泄露天機,都非常短命,神女先於他一步故去,而當時的他也十分虛弱,病屙沉沉,很難從床上走下來。

他繼續看著秦如望,這時他已走到神子的寢殿裡,此時正是夏日,天氣炎熱,可偏偏這棟大殿裡卻始終透出一股寒冷的氣息,顯得淒清又空曠。

秦如望輕輕推開屋門,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神子。

神子的臉上仍戴著那張銀白的麵具,隻露出下半張臉,下頜尖尖的,膚色似雪般蒼白,雙唇毫無血色,身體瘦削,露在錦被外的手腕纖細伶仃,像是輕而易舉就能折斷。

“你來了……”

聽到秦如望走進來的動靜,神子輕輕地說著,掙紮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侍奉的宮人連忙過去攙扶他,卻被秦如望止住動作,由他親自上前扶住神子,讓他靠在自己的懷中。

九皇子一來,這些宮人便很識趣地全都退了出去,因為每一次九皇子都要與神子單獨相處,不允許有其他人在場。

神子靠在秦如望懷裡,輕輕握住對方的手,可是他太過虛弱,隻是握了一下,手指就無力地滑落下去,是秦如望很快反握回來,用溫熱的手心包裹住了他冰涼的手指。

“她……怎麼樣了?”神子緩緩說著,每說一個字,他都要輕喘一下,似乎已經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正要出葬。”秦如望說。

但死去的神女並不會被葬在大夏的國境內,她的屍身會通過水運被送回巫神國,安葬在她的故土上。

“可惜我沒見到她最後一麵……”神子低聲呢喃,卻又露出淡淡的微笑,“這也不要緊,用不了多久,我也會像她那般死去,靈魂與身體回到神國,與她——”

他的雙唇忽然被手指按住,他微微一怔,抬眼望去,就看到秦如望正在看著他,漆黑的眼瞳中染上幾分薄怒,冷聲言道:“不要胡言亂語。”

“我身為神子,洞曉過去未來,從不妄語。”

神子微微搖頭,喘息一會,又慢慢說道。

“生死有命,不必恐懼。隻是在我死去之前,若是能看到你稱帝,我便就徹底無憾了……”

他的話如若魔咒,印刻在秦如望心中,旬日過去,太子忽然在東宮中離奇暴斃,經驗屍之後,竟是被人毒殺而死,國主大怒,下令徹查凶手,而此事就交由九皇子秦如望負責。

在徹查之後,毒殺太子之人竟是太子妃,她嫉恨太子疼愛寵妾,反而將她這位明媒正娶的妃子冷落,被恨意衝昏頭腦,終是犯下了此等大罪。

毒殺一國儲君,太子妃被淩遲處死,她的九族也被一並誅連。

行刑持續了三日,刑場之中屍山血海,淒厲的哭聲與慘叫震天動地,濃鬱的血腥與屍臭味甚至傳到了皇宮裡,伴隨著那哭喊聲,哪怕是見慣了死人的皇宮裡,也有無數人終日噩夢連連。

在這三日中,秦如望曾到刑場看過一回,那裡的土地都被血液浸染成了一片黑色,一架架鍘刀斬下太多的頭顱,刀刃崩裂,被棄置到一邊,屍體多到來不及收拾,就那樣散亂地堆砌起來,甚至就連行刑之人也麵色青白,一個個跑去嘔吐到隻剩膽水。

秦如望的靴底被浸上鮮血與屍液,錦繡華服也被飛濺的血沫染上汙痕,他冰冷的視線掃過這片屍海,眸中不帶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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