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墓的地址沒有被遷移,隻是換上了新的墓碑,被修葺一新。新的墓碑上刻著紀寧的名字,另外還有幾個小字,是奧澤爾親手刻上去的。
“我的戀人。”
墓碑不染纖塵,他的手指緩緩劃過表麵,唇邊流露出苦澀的笑意。
早在紀寧死而複生後,他就派人來檢查過這座墓,裡麵是空的,可他從很久以前就已經習慣了來到這裡,似乎隻要繼續等待下去,他就能夠再次遇到紀寧。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願望,紀寧真的回到了他的麵前,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紀寧的一次次躲避,他用儘手段圍追堵截,紀寧還是仍舊逃離了,這一次甚至徹底消失了蹤跡。
他注定要與他失之交落。
奧澤爾在墓前靜坐了很久,轉動輪椅,就要離開墓前,卻突然聽到了一道充滿了驚訝的聲音。
“……奧澤爾陛下?”
奧澤爾回頭看去,隻見是一位麵目慈和、頭發斑白的年長女士,她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立刻對奧澤爾行禮,並說:“真的是陛下!”
“……蘇姆女士?”奧澤爾微微一怔,認出了對方。
“是的,陛下,很高興您竟然還記得我。”女士充滿欣喜地回應著。
“我當然記得您。”
奧澤爾習慣性地保持微笑,衝她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對方,他年幼時被一位富翁收養,這位女士就是富翁家的保姆,曾經照顧過他幾年,對他很好,後來她辭職了,這還是他們多年後的第一次見麵。
這位女士性格爽朗,麵對奧澤爾也不顯得拘謹,因為在她的印象裡,年少時的奧澤爾性情溫柔,不會在意她小小的失禮。
這並非正式場合,又隻有他們兩人在,奧澤爾也確實不甚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禮節,態度很平常地和女士聊了幾句家常,便聽她繼續說道。
“我今天來到這裡,是為了看望我的先生。陛下呢?您又是為了……?哦,抱歉,請您寬恕我的失禮,我不該如此冒犯地詢問您這麼私密的事情。”
“沒關係。”奧澤爾溫和一笑。
“人的一生真的是十分短暫,就算我們的國家科技如此發達,但平均壽命也不過百年,在漫長的宇宙時間中,一百年隻不過相當於是我們眨一眨眼的瞬間……”
女士眺望著遠處,低聲感慨著:“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要是還有什麼未實現的心願,一定要去完成才行……陛下,您已經實現了您的心願了嗎?”
奧澤爾垂下眼睫,沒有回答她。
心願?他沒有什麼心願,如果有,也都是後悔與遺憾。
他曾不止一次想象過菲奧小姐沒有發現他與紀寧的戀情,又或是皇後沒有告密,甚至他還想象過帝國沒有同性相戀的罪名、他和紀寧不是王室之人、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缺陷……然而這些都終止於想象,僅此而已,已經發生過的事實永遠都是那麼的殘酷。
年輕的君主忽然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疲倦,不知不覺中,他的耳邊沒有了女士的話語,在靜謐之中,他支著下頜,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
“奧澤爾?奧澤爾?你快醒醒!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突然奧澤爾被人推醒了。他霍然睜開眼睛,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的思緒緩滯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副官,然而奇怪的是,副官卻是少年時的模樣,就像是他們當初在軍事學院中初識的時候,看起來頗為稚嫩。
而且他還叫他奧澤爾?
自從奧澤爾恢複王子身份後,他的副官就再也沒有這麼叫過他的名字了,而他們之間也變成了上下級的關係,副官從不會有任何僭越之舉。
可現在少年卻毫不客氣地拍著他的肩膀,催促他道:“你怎麼能在教室裡睡著了,到底還要不要去看學長們的機甲比賽了?”
“……”
奧澤爾蹙起眉頭,第一反應是他遭遇到了襲擊,有人給他布置下了精神力幻境。他嘗試抽取精神力破解幻境,卻意外地發現了自己的精神力竟然回歸到了少年時期的水準,簡直就像是他還在學院的時候。
他看向四周,注意到這裡的環境是一間教室,麵前的少年穿著學院的製服,他低頭一看自己,竟然也同樣穿著製服,並且……
奧澤爾怔忪了一瞬,突然注意到自己身下所坐的竟然不是輪椅,而是普通的座椅,甚至他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的雙腿竟然有著知覺。
這可不是精神力幻境能夠做到的。
“你還發呆?”少年沒好氣地說著,一把將奧澤爾拉了起來,將人往外拖,卻發現奧澤爾根本不邁腿,頓時氣得不行,“你還會不會走路了?倒是自己走啊!”
“……”
奧澤爾的目光中罕有地露出了迷茫之色,在少年的催促下,他很輕很小心地邁開了自己的腿,嘗試著往前走了幾步。
他走路的步伐顯得十分生澀,少年狐疑地看著他,但沒過一會,奧澤爾就恢複了正常的走姿,少年這才收起臉上奇怪的表情,對他揮揮手說:“走了走了,去看比賽。”
這是聯邦的全息投影模擬出來的世界?
跟隨在少年身後,奧澤爾仍然心存警覺,打量著四周,全息投影的確能模擬出極高的真實度,然而也無法壓製住他的精神力,他的精神力不可能會遭到削減。
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圍的一切沒有絲毫破綻,奧澤爾還是沒有思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與少年走在庭院裡,身邊不時有學院的學生經過,笑鬨聲不斷,與他記憶中的學院彆無二致,他們都沒有向奧澤爾行禮,時間似乎回到了奧澤爾重新擁有王子身份之前。
忽然有兩個漂亮的少女向他們走來,她們手牽著手,姿態親密。
少年多看了她們兩眼,直到她們與他擦肩而過,他才露出一絲遺憾之色,小聲說道:“真可惜……她們兩個怎麼就是一對呢?”
“我們是一對又怎麼了?”兩個少女聽到了他說的話,驀地停下腳步,笑吟吟地打量著奧澤爾與少年,說道,“要是你願意,你也可以和奧澤爾是一對啊。”
“彆吧,饒了我吧,我還是喜歡女孩子,隻想和女孩子談戀愛啊!”
少年一個勁地搖頭,連連擺手,少女們見狀不再調戲他,笑著走遠了,他這才鬆了口氣,回頭看向奧澤爾,卻突然發現奧澤爾正在用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他,頓時梗了一下,說道:“你看什麼啊!”
奧澤爾皺了皺眉,停頓幾秒,說道:“那兩個人……”
“嗯,你不知道嗎?她們兩個是戀人關係。”少年攤開手,回答著。
“……”
奧澤爾又怔住了,他的心中忽然掀起一片驚濤駭浪,回想起在墓園之中,蘇姆女士問他有什麼心願,當時他想的是——
如果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缺陷……
如果帝國沒有同性相戀的罪名……
如果他和紀寧不是王室的人……
“哈,礙眼的家夥又出現了。”
一道清澈的少年嗓音響了起來,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幾個少年少女出現在了奧澤爾兩人的麵前,為首的黑發少年眉眼漂亮秀美,卻滿是傲慢之色,充滿不屑的神色。
“又是紀寧這個讓人討厭的家夥。”
奧澤爾身邊的少年小聲嘟囔著,咬牙切齒地說。
“他就是嫉妒你太過優秀,他身為大貴族的孩子,麵子上抹不開,所以才總是挑釁你,早晚有一天我要給這個家夥套上麻袋狠狠揍一頓,我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
他盯著紀寧,似乎正在想象著該先從哪裡下手,而他身邊的奧澤爾突然走上前去,徑直到了紀寧麵前,讓少年愣了一下,小聲問道:“喂,你乾嘛,你該不會是真要動手吧?”
“你想做什麼?”
看到奧澤爾走到自己麵前,紀寧也嚇了一跳,滿臉都是忌憚的神色,畢竟他雖然總是挑釁奧澤爾,但實際上完全不是奧澤爾的對手,要是奧澤爾真想打他,他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奧澤爾,你彆忘了,這裡是學院中心,學生鬥毆是嚴重違反紀律的行為。”紀寧似乎想要退卻,但抹不開麵子,隻好說道,“我勸你還是冷靜一點,不要對我——唔、唔唔!”
忽然奧澤爾一把摟住了紀寧的後腰,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以為奧澤爾真要對紀寧動手,可下一秒,他們全都愣住了,臉上一點點浮現出了難以置信並且是飽受驚嚇的神色。
紀寧也同樣受到了驚嚇,他睜大了眼睛,拚命地想要掙脫奧澤爾的懷抱,可那雙手卻是那麼的用力,將他牢牢禁錮在懷中,另一隻手扣住他的後腦,溫熱的雙唇貼合在了他的唇瓣上,深深地吻住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星零的淚痕、沒錢過雙十一、煮水喝咖啡和南山有雪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