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們所有古怪彆扭的表現,漸漸在他腦海中串連成線。
他臉上的煩躁憤怒如同消匿的潮水,無措地緩緩側頭,看向角落裡被揍得滿頭包的兩個弟弟,又緩緩回頭,看向被披風悶得神誌不清的小胖崽。
那雙平日凶悍犀利的丹鳳眼,忽然紅了眼眶。
“你們怎麼這麼蠢!”大皇子慌忙站起來,背過身去,竭力維持著凶悍的語氣:“我還以為你們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玩意!誰讓你們……”
三個小皇子仰著頭,迷惑不解的注視著大哥高大挺拔的後背,都不明白大哥為什麼忽然哽住了。
偏殿裡一片安靜。
許久,緩過氣兒來的大皇子,低低發顫地抱怨了一句——
“一群小笨蛋。”
*
好不容易熬到中元節這日,薛遙以為夜不能寐的日子總算要結束了,卻發現惡夢還在繼續。
後宮根本沒法獲取俢蜀道工程的消息,天災有沒有發生,根本沒人來告訴他和汐妃。
估計消息也沒這麼快傳回朝廷,皇帝也在耐心等,這幾日沒拿泊姨問罪,依舊和以前一樣寵幸汐妃。
直到月底的工程總結遞上禦案,事情才終於有了結果。
工部彙報總結成一句話,那就是:工程一切順利。
皇帝看到折子的時候冷笑了一聲,笑裡有隱忍一月的怒火,也有預測得勝的得意。
這天去青穹殿時,他就把結果告訴了汐妃。
他本就懷疑,汐妃故意串通泊姨,給他演了這出預言的戲碼。
這和欽天監的占測不一樣,宮中跟巫蠱沾邊的事都是大罪。
皇帝早就準備好追責這件事,但他並不是真的要泊姨供出汐妃,隻是重懲泊姨,以警示汐妃以後不要乾政。
這已經算是勝利者的憐憫寬宏,照理,那該是死罪。
汐妃得知接過後,瞬間失去血色的臉,讓皇帝動了惻隱之心,一時沒忍住,隆恩浩蕩了:“彆怕,是那巫女居心叵測,朕不會遷怒於你,也懶得審問,叫她蹲幾年牢,小懲大戒,旁人就不追究了。”
汐妃臉色依舊僵冷,她沒想到皇帝會如此大度,但這也並沒讓她感到輕鬆。
腦子裡千思萬緒,一會想到自己和兒子注定要受人唾罵,一會想到薛遙的預言並未成真,那麼蜀道也未必會引發民變。
皇帝看她仍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怕她嚇出病來,乾脆就不計較了,隻要求汐妃換個泊姨來大齊陪著,原先的泊姨儘快送回家鄉。
這個結果,薛遙第二天下學堂後才知道。
“這不可能!”他聽完後瞬間從椅子上蹦起來,睜大眼睛注視汐妃,懇切道:“不可能!如果真沒發生災難,皇上怎麼會輕易放過咱們?或許皇上是要麵子……”
“皇上特地把工部的奏折給我看了,就是怕我不信。”汐妃苦笑著對薛遙說:“沒關係,至少皇上沒追究咱們的責任,而且……卜算本就有失算的可能,天災沒應驗,民變的預測或許也不會應驗,咱們還有盼頭。”
薛遙一下子漲紅臉,無顏辯駁,低垂著腦袋。
思緒電轉,他忽然眼睛一亮,抬頭對汐妃道:“有可能……可能是工部隱瞞消息,粉飾太平,以免皇上因為開工失利,治他們的罪!”
汐妃沉默片刻,無奈地安撫薛遙:“算了,對於我們而言,結果已經這樣了。朝堂上的事,就算猜到了,也不是咱們能左右的,乾脆不去想,也免得自己不甘心。”
薛遙無話可說。
機關算儘,也無法預料到未知的人心。
中元節的那場天災很可能被官員層層壓下去了,所以原著中大皇子在勸諫的時候,才特意列出來作為理由。
這件事皇帝原本恐怕不知道,否則大皇子也不方便強調出來打父皇的臉。
薛遙的心情除了絕望,還有不知如何麵對汐妃的信任。
他用性命擔保的預言失算了。
把汐妃母子、大皇子、欽天監監正、泊姨拉出來禍害了個遍,竟然得到這麼一個可笑的結果。
汐妃留他吃完飯,他羞愧地婉拒了,頹喪的出宮回府。
第一次有了主動辭去伴讀身份的念頭。
不隻是因為無顏麵對,而是這皇宮世事難料,實在太危險了。
*
第二日下朝,工部尚書帶著快馬送回的奏報,來到養心殿,等待奏對。
皇帝看了新來的奏報,沒什麼要緊的事,剛打算歇息,又想到什麼,抬眼看向工部尚書,順口問到:“山路艱險,力役沒遇上什麼天災吧?”
工部尚書渾身一緊,警惕地抬眼看向皇帝,小心翼翼地回答:“君上天縱英明,九州萬方有聖德庇佑,自然萬方安泰。”
皇帝沒多想,低下頭隨口說了句:“朕聽說蜀地涼山多發山洪泥石流之災,中元節那天,沒出事吧?”
話音一落,工部尚書瞬間臉色慘白,還以為皇帝已經知道了事情。
雖不知道為何會敗露,他還是慌忙跪倒在地,驚呼道:“臣死罪!”
皇帝一愣,剛剛隻是把泊姨那預言當玩笑,隨口一說,沒想到工部尚書居然是這個反應,臉色頓時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