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惱?當然沒有。”薛遙一臉不拘小節:“不打不相識,沒有誤會,我也沒這運氣結交幫主與姑娘。”
“那公子為何……始終待我如此警惕疏離。”阿珠失落地低著腦袋。
“怎麼會?”薛遙深吸一口氣,對阿珠打趣道:“我天生長得比較嚴肅罷了,姑娘不要誤會。”
阿珠抬起頭,睜大嫵媚的雙眼,與薛遙對視。
薛遙緊張地強製自己不要避開視線,坦然與她對視。
沉默片刻,阿珠失落地垂下雙眼。
薛遙茫然問:“姑娘怎麼了?”
“我自幼跟著父親長老們學會識人。”阿珠道:“我初次與公子相見時,公子的眼睛是能一眼見底的清澈,如今卻始終隔著戒備,叫人看不透了。”
薛遙莫名其妙,抬手揉了揉眼睛,低頭湊近阿珠問:“這樣呢?看清了嗎?可能是小生早上起來沒擦眼垢。”
阿珠被他逗笑了,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臉色微微紅起來。
平靜地湖麵被微風吹起波瀾,一片花瓣劃過少女鼻尖,讓薛遙警覺的發現氣氛不對。
他慌忙直起身彆過臉,尷尬笑道:“我得去跟幫主告彆,阿珠姑娘,謝謝你之前對我的信任,如果沒有你的配合,我根本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阿珠張嘴想要說些挽留的話,卻注意到薛遙刻意避開的視線,隻好收住了話語,點點頭:“去罷。”
*
離開玄夜派分會後,薛遙一路上都在想阿珠的話。
初次相見時,阿珠眼裡的他究竟有什麼不同?
又為什麼不同?
薛遙隱約察覺到,陪在陸潛身邊的時候,自己似乎會變得毫不設防,所以那時候會被阿珠一眼看透。
為什麼會這樣?
他從小就是個心機頗深的人,倒不是奸惡狡詐,隻是不敢對周圍人放鬆警惕而已。
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多數也就沒有足夠的安全感,去對所有人袒露真誠。
淒慘的童年讓薛遙兩輩子都無法釋懷,即使這輩子的娘親對他全心全意,也不能幫他愈合心口的空洞。
他對所有人都是客氣且疏離的,從前關係好些的同學,都說他性格好得不像真人。
他從來不敢對彆人發脾氣,不敢暴露真性情。
連爸媽都不疼愛的孩子,多數會有個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會有人喜歡真實的他,真是的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這就是阿珠說他警惕疏離的原因吧?
那又為什麼,在陸潛身邊的時候,他竟敢脫掉所有偽裝出來的成熟與警惕?
那感覺,是不是,傳說中的安全感?
就是那種相信天塌了,世界上也會有個人替自己頂著的信任感。
陸潛會為他頂著嗎?
可能會騙五哥幫忙頂著,但不論如何,一定會保護好他。
一種豁然開朗的清醒,讓薛遙想起自己躲在假山裡,聽見陸潛喊自己名字的瞬間。
原來,不肯放叛逆崽離開,並不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是……
他根本離不開殿下啊。
承認這件事需要很大勇氣,但也讓薛遙倍感輕鬆。
恍然明白,一直以來的付出,並非沒有回報,他拚命保護著陸潛心裡那點與外界溝通的小火苗,陸潛也同樣愈合了他心底填不滿的空洞。
能在某個人身邊不諳世事、偶爾任性胡鬨也不用擔心被嫌惡,原來是一件如此柔軟幸福的事情。
正沉陷在自我感動中的薛遙,忽然被馬車外的嘶鳴聲驚醒。
“什麼人!”車夫驚聲喝道。
薛遙聞言急忙掀開車簾看向車外。
馬車正經過一片樹林,周圍的飛鳥被驚起,飛遠了。
地上的落葉忽然開始打旋,薛遙聽見頭頂傳來一個玩世不恭的陌生男人嗓音——
“你就是我小師弟?”
薛遙循聲抬頭,就見一個身穿柳綠長衫的男人,從天緩緩而降,輕盈如落花般,踩在那片飛旋的落葉之上。
手上的長劍轉了個圈,被那男人扛在肩上,揚著下巴盯著薛遙的臉,笑著評價道:“看著還挺乖的啊?”
薛遙一臉茫然:“你是什麼人?”
綠衣男人飛身一躍,瞬間落至薛遙麵前,嚇得薛遙往後縮回車裡,卻被那人一把拽住前襟,整個上身被扯到車外。
男人一隻腳踩在車上,胳膊肘支著膝蓋,手拽著薛遙的前襟,眯眼低聲威脅道:“我來替師父教訓壞小孩兒。”
薛遙懷疑來者不善,出於求生欲,驚恐地否認道:“哪個小孩兒?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隻是保養得好,其實已經四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