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不必擔憂。”薛遙安慰道:“這種無中生有的謠言,寧王絕對不會相信。”
“這件事並非全然無中生有。”
薛遙心裡一咯噔:“他們有何依據?”
周衝說:“聽說那神女泊姨,在出征前夕曾勸說過先帝,先帝也曾在幾戰得勝後,笑談起泊姨的占測,所以如今有人拿住這件事,私下盤問恐嚇泊姨。
先帝駕崩前,改立寧王為儲,此事實在令人費解,有人懷疑泊姨是不是受汐妃指使,對先帝下了什麼異域詛咒。
據說泊姨遭到恐嚇逼問後,為了撇清汐妃的乾係,說這些事情都是寧王身邊一個小伴讀指使她做的。”
薛遙腦子裡嗡的一聲響!
周衝說:“不過這些事沒有實在的證據,畢竟泊姨是先帝親封的神女,之前有好些人請求審訊她,都被皇上和睿王斥責拒絕了,他們就算私下審問了,也不敢明目張膽說出來,否則自己也要先被定罪。”
薛遙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時沒顧上回應外公。
周衝還沒發覺外孫臉色有異,仍舊有些擔憂地嘟囔:“就算洗儘了佟家餘黨,這朝中也沒有一日清朗,先帝留著佟家,就是想製約這一批人,如今佟家黨羽覆沒,這群原本跟佟家拔河的黨羽,就都把勁使在陛下身上,連你這麼無足輕重的小伴讀,拉攏不得,他們都想徹底鏟除掉。”
這一瞬間,薛遙第一次無比清晰的理解,為什麼古代帝王那麼喜歡玩弄權術。
好些皇帝縱容一批貪官跟清流黨派爭權,還拉上太監一起,哪方弱勢了就讓太監進去攪混水,始終讓兩方勢均力敵,這樣就沒人有剩餘的力氣跟皇帝鬥。
譬如皇帝想修個行宮建個園子,都讓官員去揣測。
哪裡有貪官腦子不好非要勞民傷財遺臭萬年?都是揣度皇帝的心思上折子,替皇帝背罵名,以求皇帝把他當走狗,分一點聖寵,得一世榮華。
太監也是皇帝的人,他們有些自稱“咱(za)家”,就跟和尚道士表達的一個意思,看破紅塵淡泊世事,畢竟太監被迫絕後了,也沒有那方麵享受,隻能以皇帝為主心骨,所以最受皇帝信賴。
這兩類黨羽都是皇帝的棋子。
薛遙從前一直看不慣林安帝重用佟家黨羽和司禮監太監,現在大皇子執政,一口氣把這兩撥黨羽全鏟除乾淨了,等著讓陸潛上位。
看起來是幫弟弟掃清朝堂,實際上,是讓陸潛憑一己之力跟官員拔河。
到這種關頭,才能看出薑還是老的辣,林安帝不是不辨忠奸的皇帝,這大豬蹄子心裡比誰都明白著呢。
薛遙簡直心亂如麻,朝中那些所謂的清流黨派,要是連他這麼個小伴讀都無法容忍,以後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還沒培養起左膀右臂的陸潛,那日子得多難熬啊?
真奇怪,這種時候,薛遙還不擔心自己可能會因為這些謠言掉腦袋,就光擔心陸潛日子不好過了。
回過神才發現外公在喊他。
薛遙趕忙回應:“您說什麼?”
“你發什麼愣呐?”周衝急道:“這件事可大可小,你今日入宮,趕緊讓寧王把泊姨那邊處理一下,寧王若是不便出麵,就讓睿王幫忙,茲事體大,切勿留下禍患,夜長夢多。”
“阿遙明白,姥爺放心。”
薛遙其實不太明白外公說的“處理泊姨”是怎麼個處理法,總不能滅口吧?汐妃也沒法接受啊。
那讓他去跟陸潛怎麼說呢?
泊姨對陸潛而言實際上跟奶奶差不多,就算處理,也隻能送回汐妃老家去,就這樣汐妃恐怕都難以接受,她在大齊能當親人的人已經太少了。
薛遙思來想去,還是親自去找了一趟泊姨,讓她不要受人恐嚇就把私事外傳。
陸潛都要當皇帝了,她還怕什麼?
泊姨這小老太太看見薛遙來找自己的時候,嚇得頭也不敢抬,鴕鳥一樣自顧自在那兒繡花。
薛遙說我今兒找您有重要的事情。
老太太裝聾子,伸著腦袋耳朵歪向他,問:“啊?”
薛遙有些急了:“泊姨,這事兒敷衍不過,您得配合我,之前逼問你出征預言的有哪些人?您都記得嗎?”
老太太手上的繡框掉在地上,哆哆嗦嗦站起來,跪在薛遙麵前,仰頭對他說:“我老了,早些進棺材才給您省事兒,隻是放不下娘娘和小殿下。”
“彆說這些。”薛遙扶她起來,儘量和顏悅色地問話。
結果很快問出來了,薛遙原本猜想,是薛家人為了報複他才找到泊姨,結果不是的,是戶部的一個四品官。
也就是說可能是戶部尚書在背後搞的鬼。
薛遙想不通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戶部官員,後來仔細理了理,想到戶部尚書是內閣閣臣李大人的學生。
倒不是真正的師生關係,而是李大人是戶部尚書那一屆會試主考官。
在大齊,主考官會被考生尊稱為坐師,順利入朝為官後,不少人會借著師生的名義結交主考官,形成利益共同體,戶部尚書很可能就是為了李大人而冒險審問泊姨。
李大人原本穩坐下一任首輔,卻被周衝擠掉了位置,多少跟薛遙有點關係。
如今寧王登基在即,想要把周衝搞下台,正確的目標,自然是薛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