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係統語氣猙獰地叫出了一個字。
但他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聲音很快變得柔軟,“對不起,我忘記了——”
他聲音裡有未儘之意, 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我太久沒有過同伴了, 稍微有些不習慣這種感覺。”
係統好像不太想多談這些事情,很快就要轉移開話題,“你準備怎麼使用【山鬼】套裝呢?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彆客氣,最後的時間裡我願意被你儘情使用。”
他這話說得已經超出了溫柔的範疇, 簡直稱得上含情脈脈。
可林久像一塊石頭一樣不解風情,“說實話,你其實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沒關係,我是高級玩家,高級玩家可以一個人乾兩份活。”
她這話說得係統沒法接, 於是這句話說完之後, 一人一係統之間便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然後係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聲音低落地說,“我以前也是有過很多同伴的, 有時候我閉上眼睛會錯覺他們的視線還停駐在我身上。有點可笑,是不是?但我就是為了這點錯覺才支撐到現在的, 你不知道流亡的日子有多難過。”
這話一出口, 氛圍頓時就變了, 空氣中仿佛有節奏輕緩的抒情調響起。
林久說, “那我先提前恭喜你,很快就能從這種難過的日子裡徹底解脫了。”
抒情調被硬生生打斷,係統臉憋得通紅, 語速飛快地說完原本準備慢慢說的話,“總之,我死之後,你就是我的繼任者,是最後一任係統。你要帶著我的期望好好乾下去,要比我乾得更好更出色,這樣我的死亡才是有價值的!”
過了一會兒,係統又壓低了聲音,幾乎輕不可聞地說,“……就會顯得,沒有那麼可悲。”
林久當時沒說話,一直將沉默保持到底。
但係統這句話似乎多少是對她造成了一些觸動,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宅在清涼殿裡,每天研究古老宮殿中的擺設,而是開始跟著劉徹去宣室殿。
沒有人對此有異議,是的,偌大一個朝堂,心照不宣地對林久再度出現在宣室殿上這件事情保持了沉默。
不,也不能說沒有人有異議,林久第一次跟著劉徹去上早朝時,不少人都愣住了,接著明裡暗裡就有不少視線都落在了位置最前的一個男人身上。
當朝宰相,田蚡。
田蚡當時也愣住了,他看了劉徹一眼,又看了林久一眼,然後他乾脆利落地跪了下去,高聲道,“參拜神女,參拜陛下。”
在他口中,神女尚且排在陛下之前。
劉徹對此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於是從此就有了一個不成文的慣例,宣室殿上,先拜神女,再拜皇帝。
“田蚡這個人,很識時務啊。”係統忍不住感慨道。
林久卻說,“不是這樣的。會咬人的狗不叫,田蚡現在表現得越謙恭,就越說明他下定決心要咬我一口了。”
“啊?怎麼看出來的?他能怎麼咬你?”係統有點懵。
林久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在宣室殿上一以貫之地不說話,劉徹給她準備了好多玩具,色彩鮮豔的荷包,編製技法精湛的彩色絲絡,還有手串之類的,很多五顏六色的、小女孩才會喜歡的那種東西。
她就在宣室殿上旁若無人地擺弄這些東西,劉徹和田蚡講起長安周邊的水患時,她舉起被染成了彩色的藤條編製的圓球,眯起一隻眼睛,對著天光觀察其中縱橫交錯的紋路。
這樣的舉止,和養在深閨不諳世事的小女兒多相似。可誰家的小女兒能在宣室殿上如此旁若無人?
不,不該說旁若無人。她這樣的所作所為,分明應該被歸類為肆無忌憚。
係統拚命忍住對林久指手畫腳的衝動,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的思維發散開來,從林久眼前的玩具堆,發散到劉徹將玩具遞給林久時的表情。
不知道劉徹這個習慣是怎麼養成的,好像忽然有一天他就開始這麼做了。
係統想了一下,對於他來說,遺忘這個概念是不存在的,於是他很快就回想起劉徹第一次給林久帶去玩具的時候。
那一天劉徹在清涼殿批改奏折,林久坐在劉徹身邊,把玩一枚錯金銀的席鎮。
當時大約是半下午,天光穿過環繞在清涼殿四周的水波,溫柔地照進宮室裡,林久似乎被陽光曬得有點困,玩了一會兒,就將席鎮放回到了漆案上。
然後她轉頭,對上劉徹的視線,他麵前擺著看了一半的竹簡,刻刀舉在空中,卻久久不往下落,也不知道就這樣看了多久。
午後的清涼殿中,他們就這樣對視著,林久很快移開了視線,轉過頭伏案閉上了眼睛。
劉徹遲遲沒有再翻動竹簡,等林久睡醒之後,他已經離去了,漆案上放著滿滿一托盤的小玩具,從哪裡以後林久就總是收到劉徹送來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