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可以在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一直看著劉徹,可是劉徹不能給她回應。
因為不能承受這一場生育,可是也不能推拒神明有意賜予的一場神恩。
所以隻能等,光陰沒有意義,所以不等光陰,等一個聲音打破岑寂,等神女的心思,被那個聲音吸引,然後轉開視線,轉變思緒。
蒼天垂幸,他等到了。
兩滴巨大的眼淚從劉徹麵頰上緩慢地流淌下去,這是疼痛的眼睛擅自分泌出的眼淚,與劉徹的意誌無關。那隻救命的蠅蟲哪怕再晚來片刻,劉徹都沒辦法再忍住這些淚水。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呢?
無論原本要發生什麼,總之現在還什麼都沒有發生。
雖然做錯了事情,但是沒關係,還有機會。
劉徹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坐姿,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現在他又變成正襟危坐的皇帝了,可以將視線放到神女身上。
而神女的視線在蠅蟲身上。
宣室殿上本該沒有蠅蟲,是先前神女和皇帝之間的對峙過於悚然,使侍臣忘記了驅使蠅蟲的職責,應該是這樣沒錯?劉徹漫不經心地想了一下,然後立刻就拋開這些無用的思緒。
他從不追究過去,他的視線應當放在眼前,神女尚在眼前。
係統到現在才敢開口說話,“不是,我有點沒弄懂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好像問了劉徹一個怪問題,然後劉徹的表現也很奇怪,然後現在好像整件事情變得更奇怪了?”
“沒關係。”林久說,她的視線仍然注視著那隻巧妙而又不合時宜的蠅蟲。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不是因為沒看懂而羞愧,我不需要安慰,我需要講解啊。”係統哀嚎,撕心裂肺。
“就很簡單啊,劉徹最近離我太近了,我要想個辦法讓他離我遠點,所以就這樣子了。”林久無辜地說。
“這哪裡簡單啊……”係統無力吐槽。
然後他忽然僵硬片刻,打出【成就】時特有的提示音從他嘴巴裡吐出,“恭喜您打出常規成就【子憑母貴】,神的孩子,當立於億萬生民之上。”
林久沒有說話。
係統更迷惑了,“為什麼這就把成就打出來了啊!”
“因為劉徹激動了。我現在不看他了所以他有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他肯定腦補了如果他真的生下來一個孩子,神的孩子會有怎樣的成就。”林久說。
係統還是不懂,“然後呢,激動什麼,劉徹才不是那種高尚到願意舍身給孩子鋪路的皇帝吧?”
“可是劉徹現在和神的孩子有什麼區彆?倘若劉徹生下孩子,那我必然會眷顧我的孩子,可是我已經在眷顧劉徹了啊。”林久輕鬆地說。
“啊這。”係統忽然卡殼了,然後他終於搞明白了,“所以這個【子憑母貴】成就,意思是劉徹把你當成母親,把自己代入成你的孩子。什麼【神的孩子當立於億萬生民之上】,他根本是在想他自己當立於億萬生民之上吧。”
“唔。”林久發出一個單音。
係統真的很服氣,“所以這波本質是母子局?到底為什麼可以這麼獵奇?這究竟是你和劉徹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
林久站了起來。
陷入自我懷疑的係統驚恐地看著她。
劉徹也驚恐地看著她,比係統稍微好一點的是,劉徹還記得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
那隻蠅蟲振翅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從方才開始,這個小東西落在了一隻紅薯上,收斂起了翅膀。
因此神女的視線也跟著落在了紅薯上,她的心思又轉到紅薯上了。
真是流水一般無從捉摸的心思……可是紅薯——劉徹的呼吸有一瞬間的紊亂。
這時,神女又開口。
“你得到了紅薯。”她背對劉徹,用的是陳述句。
劉徹臉色發白,他看著林久,麵孔上顯露出竭力保持鎮定的痕跡,但胸脯的起伏卻將他的驚惶暴露無遺。
他又想到了那兩個字。
【代價】。
這是他第一次從神女手中接過的恩賜,那時他為神女放歌舞劍。而現在他要將紅薯種植到天下的每一個角落,使紅薯成為他此生大業的立足根基。
神女說得沒錯,到這時他才算是真正得到了紅薯。
那麼,在這之後,牽連著的是什麼代價?
不是空許的那一身血肉,而是更切實的,更精準的,將要在此時付出的代價。
林久沒有說話,劉徹更不會在此時說話,寂靜蔓延過每一個角落,如同逐漸灌入此間的黑水。
係統懵得暈頭轉向,“對不起,但可能我真的有點問題。我不太理解,你今天到底,這是在乾什麼?”
“這是在乾什麼?”林久重複了一遍這句問話。
似乎是覺得有趣,她偏著頭笑了笑,以玩笑的口吻說,“大概是在,圍觀一場狩獵,警告那隻捕獵的野獸不要對我動手?”
“狩獵。”係統喃喃地重複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