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這樣的。”林久說,“這份遺詔拿出來,竇嬰便以臣子的身份,與皇帝和太後並肩。現在他把矛頭指向了太後,太後也將矛頭指向了他。那麼能裁定這一場爭端的是不是就隻剩下了一個人。”
係統慢慢張大眼睛,然後再慢慢張大嘴。
他看向劉徹。
林久說得不錯,太後和臣子打成一團,那麼現在這整件事裡擁有全部話語權的,可不就隻剩下他這個皇帝了!
“圍觀群眾突然進化成了裁判,這就是傳說中的躺平然後被餡餅砸中吧。”係統喃喃說。
他看向劉徹,而劉徹安靜地站在王太後身邊,仿佛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樣,仍然保持著彎腰低頭的恭謹姿態。
“怎麼可能是餡餅,劉徹早就知道這份詔書的存在了。”林久平淡地說。
“?”係統剛剛閉上的嘴再次張開。
“詔書上寫,事有不便,可便宜行事。這是很大的權力。可竇嬰一介外臣,要奉先帝遺詔便宜行事,置劉徹這個皇帝於何地?這份詔書和劉徹的地位根本就是衝突的,竇嬰本不應該在劉徹麵前拿出這份詔書,因為劉徹一定會讓他死。”
“可他拿出來了。”係統說。
“是啊,他拿出來了,為什麼呢?”
係統用乾澀的聲音說,“因為他得到了劉徹的承諾。不,劉徹不會做得這麼露骨,應該說竇嬰察覺到了劉徹的心意,他和劉徹有默契,劉徹需要他拿出這份詔書,而他需要用這份詔書從劉徹手裡換得一些東西。”
“又一場交易。”林久說。
她說,又。是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竇嬰與帝王的合謀。
早在景帝年間,那場宴席之上。
當時景帝當然不至於因為竇嬰的話而收回自己那句“千秋之後傳梁王”,可後來景帝確乎也是以竇嬰這句話為理由,在說出“千秋之後傳梁王”的話之後,仍然立了劉徹做太子。
竇嬰以那句話從景帝手中交易到了七國之亂這個舞台,從此為魏其侯的名號而顯赫於天下。
那這次他又將以這份詔書——
“換他自己的命嗎?”係統說。
“如果隻是要活命,他一開始就不該遞上那份彈劾田蚡的奏折。”林久平靜地說,“他從劉徹這裡換不來活命的資格,無論如何他拿出了詔書,所以他一定會死。他能換得的,隻是一場盛大的死亡。”
“……而劉徹會從這場死亡中得到一些東西。”係統說。
這時,劉徹開口了。
他說,“此事尚存疑雲,容後再議。”
這句話,便打斷了竇嬰和王太後之間的對峙。
從現在開始,他說的話開始左右這件事情的走向。
係統說,“以竇嬰的地位,隻要他不折騰,怎麼也能富貴地安享晚年吧,他為什麼……”
“然後呢?就隻是安享晚年嗎?他是竇家人,劉徹不可能再啟用他。他隻能躺在家裡,一年一年再一年,就連田蚡這樣的人都能騎在他頭上,很丟臉很沒有麵子哎。”
“……不可理喻。”係統喃喃地說。
林久堪稱冷酷地說,“魏其侯竇嬰就是這樣的人,像他這個年紀的老人已經準備好自己的棺材,然後在家裡含飴弄孫了,可對他來說與其過這樣的日子,不如現在就讓他死。”
“可能因為我不是人,所以我不能理解。”係統說。
林久想了想,“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可以再多說點,沒關係,你不用這麼迂回。”
係統瞬間升起警惕心,“什麼多說點?我聽不懂你的話。”
林久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知道吳起嗎?那是戰國時期的一個將軍。當時他出仕魯國,想要謀求大將軍的高位,為魯國攻打齊國。可是魯王不信任他,因為他的妻子是齊國人。”
“於是,”係統聽見林久說,“吳起殺了自己的妻子,將妻子的頭顱獻給魯王,從魯王手裡換來了大將軍的印璽。”
“竇嬰和吳起本質上是一樣的人,董仲舒也是這種人,這個時代這樣的人太多了,以後你遇到相似的任務背景時,可以嘗試著從這個角度去思考問題。有些人就是這樣的,他們不在意如何生,也不在意如何死,他們甘心在黑暗中流乾最後一滴血,隻為發出自己的聲音。”
“至於那是誰的血,”林久緩緩地,緩緩勾出一抹笑意,“這是不重要的事情。”
係統的警惕心升到了極致,小心翼翼地說,“為什麼說這些?我以後不會再有任務了,我很快就要死掉了。”
“因為你很想聽我多說一點東西吧。”林久還在笑,係統從沒見她笑得這麼開心過,簡直像個期待禮物的小女孩,“你可以再多問一些問題,畢竟時間不多了,你要適當加快效率才對。你問什麼我都會說的,而且我不像你,我從不騙人。”
係統說,“你還是不相信我,不過我會證明給你看的,隻需要一點時間——”
聲音突兀地斷在了嗓子裡,過了一會兒,係統說,“時間到了。”
“神、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