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在說, “不會死。”
係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猛地蹦起來,高聲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敢說這種話, 你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嗎, 你——”
他怒氣衝衝的聲音斷在了嗓子裡。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這裡沒有其他人, 或者說,那聲音並不是從其他人嘴巴裡說出來的。
“神女不死。”那個聲音又說,從從容容的, 帶著一點竊竊的笑意。
係統第一反應是捂住自己的嘴,那聲音竟然是從他嘴巴裡發出來的,可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他做不到,因為他已經沒有手了,一個光禿禿的腦袋要怎麼去捂住自己的嘴,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
於是他隻能聽著那個聲音用他的嘴唇、他的舌頭、他的聲音, 不停不停地說出那些在他看來匪夷所思的話。
“神女的手指上, 牽係有一百年的宏圖偉業。凡人一生有多少個一百年,這短暫的一百年裡, 又能遇到多少個神女。”
係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努力轉動起眼珠往角落裡看, 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他的眼珠驟然縮小,幾乎縮成針尖大小的一點黑色,凝固住了。
嘴巴仍在喋喋不休, 眼珠卻像是石化了一樣一動一動, 空茫的眼球裡映照出空空如也的角落。
係統感到腦袋發疼……不是錯覺, 真的有什麼東西在擠壓著、包裹著他的大腦, 薄而寬大的一個東西,就像是一張人皮!
這裡不是恐怖片場,當然沒有什麼人皮,那是他親手搭建出來的,從林久腦子裡複刻出來的那副思維模型。那東西先前像垃圾一樣丟在角落裡,而現在這個垃圾活了過來,在他緊張地盯著劉徹的同時,潛入了他的大腦,要把它全然改造成林久的形狀。
是啊不會死的。係統想明白了,他渾身脫力地躺在地上,在一陣一陣劇烈的頭疼中,他想笑,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他想說真不愧是你啊,什麼叫物儘其用,死人骨頭裡都要榨出來三斤油水的神女。
林久沉溺在消化中,思維混亂無法做出思考,可那又怎樣,還有他在,還有思維模型在。怪不得林久沒有一口吃掉他,而是還給他留了一顆腦袋……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林久新的大腦。
改造漸趨尾聲,係統空茫茫地躺在地上,看見劉徹正踏入一地血水之中,那些眼球尖叫著撲上去要撕咬他的血肉,而他麵不改色,從容自若。
他不懂劉徹為什麼敢踏入這些血水和眼珠之中,劉徹不是他,劉徹什麼都不知道。
可那些眼珠竟然隻是黏在劉徹身上,不甘心地擠壓著,卻沒有做出任何撕咬的動作。
林久的眼神忽然有了神彩,她有了新的大腦,拿回了屬於神女的權柄。係統莫名想到“春江水暖鴨先知”,這句話用在這裡有一種古怪的幽默感,但最先意識到這件事情的確實是那些眼珠。
隻在那一瞬間,它們裂開的嘴巴就像是被縫起來一樣,尖叫聲戛然而止,張不開的嘴巴死死禁錮住那些利齒,四周寂靜得可怕,不時有噗嗤噗嗤的細小聲音響起,那是不甘心的牙齒從內部咬破了整隻眼珠。何等貪婪的生物,竟然會活生生咬死自己。
可係統一眼都沒再看那些眼珠,他隻是死死看著劉徹,看他涉水而過,從容得像詩經楚辭裡所描繪的貴公子一般,走到林久身邊,抬手穩穩地扶住了林久的手臂。
全部聲音都在此時消失了,血水裡的眼珠不再翻動起漣漪,粘在劉徹身上的眼珠撲哧撲哧往下掉,然後它們開始消失,血水也在消失,如同退潮一般,清涼殿上轉瞬變得乾乾淨淨。
係統聽見一個聲音從他自己嘴巴裡說出來,“陷落在沼澤裡的人,看見稻草就會去抓。倘若那稻草在手心裡變成毒蛇——”
那個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此人也終不會放手。”
劉徹的手扶在林久的手臂上。
就在他觸碰到林久的那一瞬間,林久身上火紅的白澤裙衫忽然開始褪色,這一瞬間如同千千萬萬隻紅白兩色的蝴蝶騰空而起,色彩的變換又像是一條流動的河流,紅潮退去,白潮湧起,倏忽之間她身上的紅裙子就換成了一條白裙子,長長的衣裾如同流水一般一直垂落到地上。
係統自覺地張開嘴,果不其然,提示音緊隨其後響起,極其簡短,???級套裝,雲山神女。
提示音播報完畢,係統的嘴巴卻沒閉上,而是張得更大。
他覺得混亂,因為從來還沒見過這種情況,係統內部衣服的等級非常嚴謹,這是係統自己都沒辦法插手改變的領域,可現在林久身上這套雲山神女他還從來沒見過,這個可以解釋成是林久自己捏造的新衣服,可等級部分為什麼會是一片亂碼,除非……
這件衣服還隻是一個雛形,它還沒有完全被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