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撲撲的草和樹之間,站著幾個好奇張望著的小孩,也是灰撲撲的,身上沒有什麼色彩。
這是李斯寄居的地方。
看起來他處境很落魄。
這是係統之前就猜到的,畢竟現在這個時間線,李斯也確實該落魄。
他想不通的是——
“劇情怎麼突然就轉進到要來見李斯了?”
這句話說出來的同時,係統心裡是有一定猜測的。
眾所周知,李斯堪稱嬴政座下最好用的工具人,一節更比六節強。
得到了始皇帝的記憶之後,嬴政想提前把他撈到身邊來,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個理由儘管牽強,卻也稍微能講得通。
但林久說,“原因你之前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嗎。”
很神奇,這次係統第一時間領會了林久話中的深意。
他之前說出來的原因,指的是那句,“秦重武德”。
所以嬴政來見李斯。
係統下意識看向拉車的那兩匹馬。
姑且稱之為馬吧。
之前他還在心裡默默感慨說,這些馬看起來怪是怪了點,但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感覺比摩托車帥多了。
是的,這個世界甚至是存在摩托車的。
不過它們也不叫摩托車,而是叫“雷行”,意思是這種車跑起來,迅捷得就像是雷霆行在天上。
與之相對應的,四個輪子的那種禮車也已經出現了。
總之這個世界稀奇古怪亂七八糟的東西實在是不少。
自從山裡挖出來帝流漿和初代鐵甲之後,一種古怪但也蓬勃的研究風潮就開始流行起來了。
人人都希望鼓搗出來點有用的東西,像從前那些發明鐵馬、改良鐵甲的大師一樣,從此擺脫庶民的身份,躋身成為公卿中的一位。
係統剛了解到這些信息時滿臉古怪,想到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在某種程度上,這種奇怪的發明路線,竟然發揮了後世科舉製度的用處,構建起了一條底層往上層流通的路線。
所以這個世界的李斯,選擇這條路線而出人頭地,也就不足為奇了。
也就是說,現在這位李斯,是個跟機械打交道的發明家。
再結合那句,秦重武德。能夠被嬴政看在眼裡的,必然是最瘋狂也最暴力的機械。
綜合這些已知信息,係統大膽假設,更大膽地推測:
結論呼之欲出了,“你不要告訴我李斯是研究機甲的吧?!”
林久沒說話,是個很明顯的,默認的姿態。
“……”
係統沉默片刻,“這好像還是說不通啊。”
“就算李斯是研究機甲的,嬴政可是秦王,得是多石破天驚的研究成果,才能讓嬴政第一時間就來見李斯?”
他是真的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抓心撓肺地想聽到林久的劇透。
但林久說,“我也不知道啊。”
係統如遭雷劈,“你,你不知道?”
林久很不理解,“這讓你很奇怪嗎?”
不,不奇怪。
林久隻是偽裝神女,而不是真正的神女。
沒了衣服附帶的特殊技能,她跟凡人也沒有太大的分彆。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竟然開始認為,林久應該是全知全能的?
係統陷入了沉思。
嬴政也在沉思。
他在想李斯。
在他兩段記憶裡,都有這個人的存在。
在始皇帝的記憶裡,此人曾經拜在呂不韋門下,以此在長安立足。
後來嬴政下逐客令,意欲遣散六國來秦的客卿。
李斯上書力諫:他寫了一封《諫逐客書》。
這段記憶很清楚,他、那位始皇帝,一直到很多年之後都還記得這件事,因為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奏折。
固然是因為文采斐然,但又不僅僅是文采斐然。
在始皇帝的記憶中,當是時呂不韋已經死了,國中接連發生幾件大事,出於種種私心或者政.治上的原因,有了逐客令的出現。
這當然是一道愚蠢至極的政令,秦人拒絕六國來秦的客卿,就像是涇河拒絕春季之外的雨水一樣荒唐可笑。
但當時嬴政已經掌權,高位之上,沒有誰敢於忤逆當今的秦王。
你說出秦王的過錯,莫非是自以為比秦王還更高明?
不能不考慮這樣的隱患。
隻有李斯,他站出來。
一封《諫逐客書》,他踩著嬴政的名字,踩在秦王的高位之上,一夕之間,名動天下。
而在這個世界的十三歲嬴政的記憶中,他記住李斯這個名字,則是因為一封帛書。
嬴政抬起頭,靜靜看著眼前破敗的民居,破敗的黃土矮牆。
他還記得那些文字,每個字都清晰地刻在他腦子裡。
比《諫逐客書》更狂妄也更瘋癲的,簡直像是鬼神握住凡人的手指頭而寫出來的文字。
最初的來源,就在此時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