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述唇角彎起,他知道葉穗貪睡,在她生病以來更是如此,他總要叫上三四次她才會睜開眼。
接下來,她會懊惱地說:“我怎麼又睡遲了。”然後,她會看向他,握著他的手臂輕輕地笑了。
沈述又叫了一次,葉穗還是睡著。沈述沒有擔心,因為他知道,他再叫一次她就會醒了。
寂靜中,沈述第三次開了口,他凝視著葉穗的臉,聲音越加溫柔:“該起床了。”
然後,他就不開口了。他等著葉穗睜開眼,等著葉穗朝他笑著,這樣溫馨的小細節,他卻總對此樂此不疲。
然而這一次,葉穗沒有反應,她還是這麼靜靜地睡著。
沈述眉頭微微擰起,他又喚了幾次,還搖了搖葉穗的身子,但是葉穗始終沒有反應。
這一刻,巨大的恐慌似潮水一般向他湧來,沉沉地淹沒了他。
沈述的手微微顫抖,身子僵直了起來。沈述心中有了一個極不好的預感,他的手顫抖著伸向葉穗的鼻尖。
沈述長舒了一口氣,幸好,葉穗還有呼吸,她隻是睡著了,他叫不醒而已。
沈述立即打電話給孟寒,他極力讓自己的聲線變得平靜:“葉穗昏迷了,怎麼都叫不醒。”
孟寒聲音一頓:“我在醫院等你們。”
沈述掛了電話,立即把葉穗抱了起來,幫她穿好衣服。沈述一刻都沒有耽擱,抱起葉穗就往外走。
沈述快步走著,他麵色凝重,看不出什麼情緒。但他走過客廳的時候,卻打碎了好幾個茶杯。
向來冷靜的他,失了以往所有的自製和鎮定,手止不住微微地顫抖。空氣中響起沉悶的聲音,昭示著這一天注定不會再平靜了。
沈述抱著葉穗下了電梯,走到車前,他打開車門,極為小心地把葉穗平放在車後座。
沈述動作很輕,把葉穗的手放在她的身側,還放了一個毯子墊在葉穗的腦袋,以防等會葉穗會撞到。
做完這些後,沈述又看了一遍,確認葉穗不會被磕碰到後才回到駕駛座上。
車子發動前,沈述轉頭,又看了車後座的葉穗一眼,他焦急萬分,但還是讓自己鎮定下來。
沈述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決不能慌。
沈述下頜緊繃,薄唇緊抿著,日光勾勒出他蒼白至極的臉色,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沈述望著前方,他猛地腳踩油門,車子疾速往前駛去,駛進了朦朧隱約的白霧之中。
車子到了醫院,沈述抱著葉穗到了病房,孟寒已經事先做好了準備,病房裡站著一些醫生和護士。
孟寒看到葉穗的樣子,眉頭皺起:“我們先檢查一下她的情況。”
沈述走到病房外,在走廊上坐下。走廊僻靜無人,安靜中帶著幾分沉寂。放眼望去,全是一望無際的白色,讓人的心更加壓抑了。
葉穗前幾天一直昏睡,沈述心情一直很不穩定,今天,他心中最壞的情況終於發生了。事到如今,他能做的隻有等待。
沈述身子前傾,他的手肘擱在膝蓋上,雙手合攏抵在自己的唇邊。他望著病房,眼睛漆黑至極,隱著極深的恐慌。
病房裡,醫生們正在給葉穗做檢查,空氣安靜極了,連呼吸聲都變得緩慢。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似乎都會驚擾這片寂靜。
沈述的腦海裡浮現出葉穗的臉,她那麼安靜,那麼美好,卻仿佛一朵虛弱的薔薇花。
沈述一夜沒有睡好,他眼底紅血絲很重。一切不好的,最壞的情況,他都已經預想好了,但他期盼這些都不要發生。
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病房的門還久久未開,緊緊地關著,把一切都禁錮在了裡麵。
等待的時間那麼漫長,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被拉長了一樣,沈述一直揪著一顆心。
過了很久,病房的門終於開了,孟寒走了出去,他的神情困惑,帶著些許不解。
沈述立即站起身走了過去,焦急地問:“她情況怎麼樣了?”
孟寒:“太奇怪了,葉穗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每個指標都很正常,需要再觀察一下。”
這種沒有任何原因的昏迷,最讓人憂心。因為不知道原因,治療會非常麻煩。
沈述聲線微微顫抖,隱著惶恐:“可是,她確實醒不過來了。”
孟寒看向沈述,心情複雜,他說了一句:“如果葉穗一直昏迷不醒,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孟寒擔憂地說道:“沈述,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葉穗可能會馬上醒來,但也可能……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言下之意是,葉穗很有可能從此就是植物人了。
沈述心驀地一沉,他沉默著沒有說話,握緊了手,又無力地放開。他的聲音很低,十分沙啞:“她蘇醒的可能性有多大?”
孟寒搖搖頭:“她的情況很奇怪,我不能確定。”
孟寒又問了一句:“如果她一輩子不醒來……”
沈述啞著嗓子,他的聲音清晰落下:“那我就一輩子等著她。”
孟寒又問:“五年,十年,甚至一輩子,你都要這麼等下去嗎?”
沈述唇角微牽,他的笑極淡,帶著一絲疲倦。他沒有說話,但孟寒已經知道了他的回答。
孟寒歎了一聲:“華瑞那邊……”
沈述:“王川會幫我盯著的。”
葉穗這種情況,完全離不開他,他會一直陪在葉穗的身邊。他堅信,他會等到葉穗醒來。
葉穗昏迷的第二天。
嚴嵐,小劉,王川他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們都趕到醫院來看葉穗。嚴嵐和小劉當場哭了出來。
王川雖然沒哭,但他也知道葉穗的情況有些糟糕。沈述讓他們離開,他一個人照顧葉穗就可以了。
已是初夏了,日光明媚至極,重重的光影落在沈述的身上,勾勒出他沉默高大的身影。
短短一天的時間,他就迅速消瘦了下來。肩膀削薄消瘦,寬大的衣服穿在沈述的身上,仿佛空空蕩蕩的。
現在的沈述,甚至看上去比床上的葉穗還要憔悴。即便如此,沈述依舊有著一副絕好的相貌,隻不過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塵埃。
雖有極致的風度,卻暗淡無光。
孟寒走進病房,先是看了一下葉穗的情況,然後他又看向沈述,擔心道:“沈述,你現在的臉色比葉穗還要差。”
沈述坐在病床前,他注視著葉穗,視線片刻不離。孟寒又和沈述說了幾句話,但是沈述都沒有反應,還是定定地看著葉穗。
孟寒又喚了幾聲,沈述才似反應過來一樣,他緩慢地轉頭,看著孟寒,眼底沒有焦點。
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漆黑,但卻仿佛失了神采,麻木漠然,平靜得仿佛一潭死水。
孟寒無奈地說:“你隻睡了幾個小時,這樣下去你會撐不住的。”
沈述聽見了葉穗的名字,眼睛才顫了顫,終於有了一點光芒。他張了張嘴,卻隻覺嗓子乾啞萬分,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了。
孟寒無奈地搖了搖頭,葉穗出事對沈述打擊很大。他遞過去一杯水,沈述接過水,仰頭喝了下去。冰冷的水流進他的喉嚨,就立即隱沒。
他的喉嚨乾涸了太久,就算喝再多的水,也隻能勉強說幾句話。
孟寒勸了一聲:“葉穗暫時還不會醒,你先去休息吧。”
沈述眸光微動,搖頭:“她現在隻是睡著了,如果她醒了,沒看見我在她身邊,她會害怕的。”
沈述看向葉穗,她躺在那裡,烏黑的長發散落在枕頭,半遮住了她雪白的臉頰。
即便葉穗昏迷著,但她依舊容貌姣好,仿佛一朵開得正盛的薔薇,隻不過色彩稍許蒼白。
沈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溫柔地撫上葉穗的臉,聲線柔和至極:“你看,她隻是睡著了,隻不過,這場覺比較漫長而已。”
沈述拿起葉穗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聲音清冽堅定:“她一定會醒來的。”
隻要葉穗還有一絲氣息,就還有希望。他會抱著這樣的信念等待,一直等下去。
葉穗成為植物人的第三天。
沈述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又坐到葉穗的床邊。護士進來看了一下葉穗的情況,然後看了沈述一眼。
這幾天來,他們都知道了,那個英俊的華瑞沈總一直在陪著他昏迷的妻子,幾乎是寸步不離。
護士感歎了一句,沈總真是癡情,希望上天不要拆散這對夫妻,保佑葉穗早點醒來。
這三天來,沈述幾乎沒有闔眼過,加在一起總共睡了幾個小時。
這天晚上,孟寒來到病房,準備再勸一下沈述,不然他的身子真的會吃不消了。
沈述還是坐在窗前,漆黑的眼眸看著葉穗。那樣深情的眼神,眼底隻有葉穗一人。
孟寒剛開了口:“沈……”
話未說完,沈述的身子忽然輕輕地晃了幾下,孟寒直覺不對。下一秒,沈述直直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孟寒擔憂地喊了一聲:“沈述——”
孟寒扶起沈述,他低頭看去。
月光掠過沈述的臉,他的臉色比這清冷的月光還要蒼白萬分。本是英俊清雋的樣貌,此時卻仿佛褪了色一樣。
分明已是夏天了,溫度開始回暖,但沈述的手卻冷得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