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穗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飄在了半空中, 身子輕飄飄的, 似乎沒什麼重量一樣。
葉穗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怔怔地伸出手, 好像就能觸到頂上的天花板。
葉穗偏了偏頭, 窗簾幾乎全部都拉上了,隻有最右側的窗戶開了一半, 外頭明媚的陽光照進房內。
陽光明晃晃地亮,仿佛能燙得灼傷人,葉穗心中莫名地發怵,有些不喜。
這是怎麼回事?
葉穗試著移動自己的身子,隻要她的腦中產生念頭,身體就能按照她的意識動著。
葉穗轉了個身,像是一片輕得過分的羽毛, 被風輕輕一吹, 就隨即翻轉了過來。
直到葉穗轉過身的時候,才發現了房間裡的異樣。
房間裡還有第二個她, 正合著眼睛, 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周圍全部是各種各樣的儀器,滴滴聲響著。
如果床上的那個人是她,她又是誰?
當葉穗愣愣地注視著床上的自己時, 身體也下意識緩緩地飄了過去, 靠近了床邊。
葉穗顫抖地伸出指尖, 想要觸碰床上的自己,因為害怕又立即把手收了回來。
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她此時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飄離在身體之外的靈魂,就算沒變成鬼,也差不多了。
以前葉穗見過無數的鬼,她從來都是以一個人的角度來看對鬼的問題,但她卻從來沒有經曆過現在的狀況。
葉穗現在可以說是驚慌失措,卻找不到任何人來幫助她。
葉穗飄在病床邊上,眼睛發澀,心裡默念著沈述的名字,沈述,你現在在哪裡啊?
就像是心有所感似的,葉穗一想到沈述,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沈述從外麵走了進來。
葉穗先是大喜,下一秒卻立即被沈述此時的憔悴震驚到了。
沈述就像是經曆了無數天痛苦的經曆,和葉穗記憶中的沈述相比,整個人憔悴了很多,眼神也黯淡無光,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樣。
沈述這副模樣讓葉穗的心臟猛地一抽,細細密密的疼從心口蔓延開來。
葉穗捂著嘴巴,眼淚流了出來,滑過她的下巴,她發現原來變成靈魂後,眼淚也還是有溫度的。
葉穗哭了一會,很快就會忍住了眼淚,即使沈述看不見她,她也清楚地記得,沈述不喜歡她哭,他會心疼。
葉穗怔怔地看著沈述,沈述轉身關上了門,他關門的聲音很輕,怕吵醒葉穗。
但是很快,沈述扶著門的手頓了頓,他低頭苦笑了一下,好像現在才想起來葉穗是處在昏迷的狀態。
要是區區一點關門聲就能驚醒葉穗,沈述甚至願意在病房樓下放煙火,希望喧鬨的炮竹聲能把葉穗從醒不來的夢裡叫醒。
沈述關好門後,視線落在病床上的葉穗身上,這一刻他那黯淡的眼睛才恢複了些許光亮。
沈述坐在葉穗的床邊,目光深情卻藏著隱痛:“葉穗,你怎麼還不醒?要是你看到我現在這樣,一定會罵我的。”
沈述自言自語著,即使他不知道葉穗能不能聽見,卻依舊耐心將每一天發生的事情告訴葉穗。
沈述的模樣就好像是普通的夫妻聊天一樣,隻不過回應他的隻是虛無的空氣。
葉穗從沈述的講述中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半個多月,沈述也守了她這麼久。
葉穗的身子輕飄飄地朝沈述飄了過去,她下意識想伸出手,去觸碰沈述,想要安慰此刻脆弱的沈述。
但是當她的手碰觸到沈述的那一刻,灼烈的疼痛從接觸的指尖開始,一直蔓延到她的手臂,仿佛被火燒過一般。
葉穗被劇烈的疼痛刺激到,忍不住縮回了手。
葉穗苦笑地看著自己的指尖,現在她差不多是半個鬼了,所以沈述這個陽氣十足的人也能傷害到她了。
在這一刻,葉穗也隻能苦中作樂地誇了沈述一句,她老公陽年陽月陽時生的的體質,果然名不虛傳,親自接觸過才知道有多厲害。
但是葉穗不會死心,她好不容易有接觸沈述的機會,她再次伸出了手,即使被灼燒,她也不想放棄。
這次的結果還是一樣,當葉穗伸出手,想要握住沈述放在床邊的手時,猛烈的痛又迫使她縮回了手。
葉穗不再伸手,而是選擇坐在床腳,和沈述隔出了一點距離,她不能碰觸沈述,但她能這麼跟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他也好。
沈述不能像葉穗一樣看見過鬼,自然也不知道葉穗就坐在他的身邊。
要是沈述知道的話,他一定希望和葉穗一樣,即便他能看見的隻是葉穗的靈魂,但是也足以慰藉了。
沈述一臉心疼地看著葉穗手上的針孔,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避開正插在葉穗手背上的針頭,想要環住葉穗的手心。
可是下一秒,沈述的眸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隨即浮現出深深的怒火。
沈述對待葉穗的時候小心再小心,任何動作放得很輕,他一定會在葉穗昏迷的這段時間好好照顧她的身體。
要是以後葉穗回來,看到他沒有照顧好她,會生他的氣的。
但是沈述都這麼做了,他竟然還在葉穗的手指上發現了傷口,她的指尖似乎被什麼東西灼傷了,正在滲著血珠。
沈述把葉穗的手輕輕地放回床上,幫她蓋好了被子。
沈述強忍著怒氣,從床邊站起身來,葉穗被沈述猝不及防的動作嚇到,立即退到了一邊,怕碰到沈述。
沈述快步往病房外走去,葉穗也迅速跟了上去。
沈述徑直去了孟寒的辦公室,此時辦公室裡隻有孟寒一個人。他的桌上正放著葉穗的病曆,他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反複查看著。
因為孟寒知道要是葉穗不醒來的話,沈述就快要成為一個廢人了。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進來的人竟然是沈述。
孟寒收起桌上的病曆,恢複平時的模樣,他笑著開口:“你怎麼不去陪葉穗,到我這邊來了?”
沈述語氣有些急:“葉穗的手指受傷了,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燒傷了。”
孟寒怔了怔,立即隨沈述去了病房,他仔細看了看葉穗手指上的傷口,和沈述說的一樣,的確是被燒傷的傷口。
奇怪的是,葉穗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彆的人,她向來被沈述看得好好的,而且治療葉穗的醫生和護士都是嚴格挑選的,不可能出現差錯。
“你先彆急,傷口不嚴重,塗上藥後很快就好了。”孟寒知道沈述這段時間極為敏感,一點小事都能讓沈述發慌,所以他先安撫沈述的情緒。
沈述緊皺著眉,緊緊地看著葉穗的傷口:“你把藥給我,我幫葉穗上藥。”
孟寒看沈述轉移了注意力,立即應了下來。
當沈述強壓下怒火,平靜地給葉穗上藥時,孟寒竟不忍再看沈述的背影,要是再這樣下去,沈述就快要到崩潰的邊緣了。
不過他不是當事人,就算他勸得再多,沈述不掌控好自己的情緒,他也沒法子。
孟寒輕歎了一口氣,到底發生了什麼,原本好好的一對夫妻就這麼被拆了,昏迷的昏迷,失魂的失魂,沒一個好的。
孟寒轉過身,安靜地合上了門,把空間留給了沈述和葉穗。
葉穗自然看到了孟寒的反應,她看著沈述全神貫注地幫她上藥時,她鼻子酸了酸,葉穗再次坐在了床邊,低頭看著沈述。
從這天開始,沈述走到哪,葉穗就跟到哪,一步都不想離開,她看著病房裡的人來來往往,期盼地來,又失望地走。
葉穗真的擔心有一天沈述的身子會垮掉,她時刻緊跟著,牢牢地緊盯著沈述。
“沈述,今天的飯你又吃少了,這樣我會心疼的。”
“沈述,這樣菜我最喜歡吃了,你幫我多吃幾口。”
“沈述,走路的時候記得看地麵,千萬不要摔倒了,堂堂的華瑞沈總摔個四腳朝天總不好吧。”
無論沈述在吃飯的時候,還是走路的時候,葉穗都一直緊跟著,在他旁邊嘮嘮叨叨。
葉穗也覺得奇怪,不管她在沈述邊上說得多麼響,說多少話,沈述也聽不見。好像兩人之間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了他們。
儘管沈述沒有任何回應,葉穗還是說個不停,仿佛這樣就能讓沈述寂靜的世界吵鬨一些。
葉穗意識到她和沈述明明隔著最近的距離,卻無法相見,他們應該是最悲慘的一對夫妻了。
葉穗發現沈述幾乎不回家,始終留在醫院裡陪她,吃飯的時候也在病房裡,睡覺的時候也睡在病房裡。
公司的工作都被沈述搬到了病房來做,偶爾幾次有事要出門,沈述也會很快趕回來,生怕自己回來得晚些,就會失去葉穗。
葉穗跟了沈述幾天,在穿過走廊的時候,突然有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葉穗!”那道聲音充滿驚喜。
葉穗停下了身子,轉頭看去,她已經好久沒有和人交流過了,自然覺得很驚奇。
當葉穗轉過身子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那道聲音的主人應該也和她一樣,隻是個魂魄。
因為她的腳沒有完全站在地麵上,而是隔著一段距離,飄離了地麵。
那個鬼的年紀不大,約莫十幾歲,她的小臉哭得紅通通的,淚水糊了一臉,很是狼狽。
但是女孩鬼看向葉穗的眼神卻隱著激動,當葉穗看向她的時候,她立即飄了過來。
葉穗看她哭得這麼慘,沒有立即離開,她看了一眼沈述走向病房方向的背影,才收回了視線。
“你認識我?”葉穗繞開陽光,站在走廊的角落裡。
女孩鬼連連點頭:“你是我的偶像,我當然認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