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蕭太後(1 / 2)

人死之後,萬事皆休,曾經如夢魘般糾纏左右的病痛也隨之消弭,蕭綽一朝魂魄離體,但覺身輕體健,行路如飛。

自從耶律阿保機創建遼國至今,已有一百零二年之久,而真正將遼國國勢推上頂峰的不是彆人,正是遼景宗之妻、聖宗之母——承天太後蕭綽!

上個月的初一,遼國的都城中京舉行了一場盛典,積薪為壇,百官齊聚,群臣受皇太後令,上玉冊於皇帝,隨後焚柴祭天,蕭太後正式歸政於皇帝,結束了長達二十七年的攝政生涯。

事實上,坐在高台之上,注視著這場盛典有條不紊的進行時,蕭綽心裡已經有了某種隱晦的預感。

畢竟她已經是五十七歲的人了,這些年又勞頓於朝政軍務,年輕時候不覺得如何,過了五十歲之後,便時有病痛。

皇帝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早已通達政務,這個國家,的確已經到了應該交付到他手上的時候。

柴冊禮結束,承天太後起駕去往南京析津府,又一月之後,十二月初五日,內官催馬急行奔赴中京送信,承天太後病篤。

皇帝聞訊立即率眾奔赴南京,同時又下令大赦天下,為母親祈福,然而這終究沒能阻擋死亡的到來。

是年十二月十一日,數十年如一日壓製在宋朝臣民頭頂的陰霾終於散去,承天太後蕭綽崩於南京行宮,時年五十七歲。

其人生於相府,門第顯赫,少時選充宮闈,位尊貴妃,又幾月後正位中宮,自丈夫景宗在時便臨朝攝政,參與軍國大事,選賢舉能,改革國製,功績斐然,聲名赫赫,遼帝與群臣議後,為其上諡號聖神宣獻皇後,葬於乾陵。

……

太後病篤的消息剛剛傳往上京,皇帝耶律隆緒便匆忙啟程奔赴南京,在病榻前送了母親最後一程,醫官戰戰兢兢回稟,道是太後業已辭世之後,皇帝失聲痛哭。

快要四十歲的時候才從母親手裡接過遼國權柄,要說心裡邊一點怨氣都沒有,那肯定是假的——他爹在這個年紀人都涼了,他倒好,還被親娘攝政呢!

可要說對母親一點感情都沒有,快活於太後辭世,頭頂沒了一座大山,那肯定也是假的。

這些年母親是如何嘔心瀝血、輔政安國的,他一清二楚,此時的哭聲與眼淚,三分釋然、三分哀慟,剩下的四分,則是自己即將親自執掌國政之後對於未來的茫然與無措。

皇帝如此傷懷,皇後蕭菩薩哥隻有更傷心的——太後不僅僅是她的婆婆,還是她嫡親的姑母,皇後是蕭隗因之女,蕭隗因是太後的弟弟。

帝後尚且如此,親近侍從更不必多言,個個哭得如喪考妣,恨不能將心肝一口嘔出來才好,至於是否真心實意,那便未可知了。

論跡不論心,蕭綽自不在意這些,她不是猝然崩逝,離開上京之前,該說的都說了,該交待的也都交待過了,此時再在人間停留,也沒什麼意義。

瞥一眼駐足一側的陰間鬼差,蕭綽收回視線,抬頭挺胸,昂然道:“走吧!”

……

到了地府之後,蕭綽原本有心一問自己早夭的四兒子何在,不想迎她來到地府的鬼差看出了她心思,先自道:“蕭丞相夫婦早已經轉世投胎,至於令郎麼,來時尚不足年,意識混沌,無法久留,也早早投胎去了。”

如是蕭綽再無相問之心,令那鬼差引路,自去見丈夫景宗皇帝。

那鬼差神色古怪,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道:“太後難道不怕景宗皇帝問韓德讓嗎?”

蕭綽冷哼一聲,下頜微抬,不無倨傲之色:“我攝政數十載,興國之至,於遼有恩,先帝豈能因韓德讓而難我!若他當真如此小肚雞腸,我又何必將他放在眼裡!”

鬼差聽得微怔,蕭綽則作色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前頭帶路!”

她監國數十年,家國大權執掌於一手,道是承天太後,實則與皇帝無異,習慣了萬人之上、唯我獨尊,現下來到地府,又豈肯居於人下?

那鬼差心說這對闊彆多年的夫妻若真是見了麵,怕也未必情意綿綿,正思量間,忽聽前邊有女子笑聲傳來,爽朗清舉,不失豪放。

“說得好!前頭男人去的早,老老小小丟下一家子人,咱們幫他守住家業,繁榮國祚,他感激尚且來不及,焉能因為幾個男寵而問罪?!”

蕭綽側目去看,卻見前邊涼亭裡一美婦人正笑吟吟瞧著自己,其人著深紅色曲裾,身段稍顯豐腴,腦後挽髻,翠色步搖垂於其後,十分爽利暢快的模樣。

蕭綽觀其神態,覷其衣著,臉色和緩好些,客氣的行個平禮:“小妹蕭綽,敢問這位姐姐尊名?”

那美婦人遂也起身還禮:“我乃秦宣太後羋秋。”

蕭綽肅然起敬:“怪道有如此風姿!早聽聞羋姐姐風采斐然,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羋秋笑道:“聽聞你在人間頗有功績,聽聞你踏足地府,特特在此等候。”

又問蕭綽:“你丈夫去世之後,你為太後,養了多少個男寵?”

蕭綽輕輕搖頭:“沒有男寵,隻有一個情人。”

羋秋嘖嘖抱憾:“妹妹是情深人啊!”

知道蕭綽要去見其夫景宗,羋秋並不多留,隻拉著她的手,親昵道:“妹妹見過夫婿之後,可來尋我說話,我同漢高祖的皇後呂雉、還有武周的君主武曌相善,她們幾個對於妹妹的聲名也是早有耳聞,若非今日有事,怕也會前來一見。”

蕭綽聽她所提之人俱是一時明秀,也不禁有了幾分相與之意,約了時間、道過再會,方才依依惜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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