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瞠目結舌,對於領受杜家家法一事,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抗拒。
朕堂堂天子,怎麼能受臣下的家法?!
皇帝有心拒絕,抬眼一瞧,正對上莊靜郡主那雙大義凜然的眼眸——謔,這臉上濃重的大義滅親之情都要溢出來了。
艸,此路不通!
皇帝隱晦的吃了個癟,又忍不住在心裡期盼著太後出聲阻攔。
此時他雖不是天子,卻也是中宮皇後、是歐陽家的宗婦,母後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臣下之妻在壽康宮責打國母吧?!
皇帝飽含希冀的看了過去。
艸,母後你臉上這股迫不及待是怎麼回事!
前有狼、後有虎,皇帝插翅難逃,正躑躅間,就見隨從莊靜郡主入宮的嬤嬤雙手捧著一條拇指粗細的鞭子,沉著臉走上前來。
皇帝打眼一瞧,便情不自禁的打個哆嗦。
那條鞭子顯然是用桐油浸泡過,通體黝黑,隱約光澤,可以想見揮動它時尖銳的破空聲,絕不是拿出來糊弄人的花架子。
就,就他媽離譜!
郡主,杜夫人,我親愛的丈母娘!
杜若離的確是你親生的,不是外邊撿的對吧?!
皇帝看得戰戰兢兢,嘴唇哆嗦幾下,愣是沒能說出話來,那邊莊靜郡主接過那條黝黑的鞭子,隨手打個鞭花,轉過頭去看他,聲音清厲:“你呆站在這裡作甚?還不跪下!”
皇帝艱難的掙紮了一下:“母親,我已經知錯了……”
這句話還沒說完,侍立在太後身邊的淑妃便嗤了一聲,她假模假樣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徐徐道:“皇後娘娘好不孤高,在宮裡的時候,便將姑母這位嫡親婆母的吩咐當成耳旁風,渾不放在心上,姑母慈愛,總是寬宥,並不多加責備。臣妾原以為您見了郡主,總該恭敬幾分,不想您還真是一視同仁,彆管是生母還是婆母,哪個說的話您都當耳旁風呢!”
這話說的可真是太誅心了。
寶瑛,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的!
皇帝聽得倒抽一口涼氣,下一瞬莊靜郡主的鞭子就直接抽了過來,餘風掃到他小腿,激起一陣麻木的疼痛。
莊靜郡主厲聲道:“你這孽障,還不跪下!”
皇帝進退維穀,脫身不得,咬緊牙根,猛地屈膝跪了下去。
莊靜郡主沉著臉道:“你這段時日以來的所作所為,太後娘娘悉數同我講了。蠱惑君上,不修內帷,不敬尊長,欺淩宮嬪!我用杜家的家法給你十鞭,予以懲處,你是否心服?!”
皇帝硬逼著自己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服”字。
莊靜郡主點點頭:“算你敢作敢當。”
又轉身向太後施了一禮:“還請太後娘娘準允,許妾身往偏殿去對這逆女行家法。”
太後哪有不應之理,隻恨不能找上千八百個觀眾來圍觀:“去吧。”
她有心叫淑妃出氣,當下神情慈愛道:“寶瑛,你隨同郡主一道往偏殿去監刑。”
淑妃興衝衝的應了:“是,兒臣遵命!”
皇帝:“……”
寶瑛你沒有心!
皇帝木著臉站起身來,與莊靜郡主和淑妃等人往偏殿去,宮人近前去為她除掉外袍,另有人送了長凳過來。
皇帝怕得兩股戰戰,不敢光明正大的求情,便趁著其餘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遞了個央求的眼神給莊靜郡主。
娘,您現在就是我親娘!
該說的場麵話也說了,該罵的你也在太後和淑妃麵前罵了,看你提著鞭子這麼嫻熟的樣子,肯定知道怎麼弄虛作假,鞭花打得響一點兒,落到身上的時候輕一點,咱們娘倆一塊兒把這出戲唱完就是了!
莊靜郡主回了他一個眼神。
皇帝覺得她說的是:乖女兒,你放心。
好的好的!
他安心的俯下身,趴到了長凳上。
“啪”的一聲脆響,鞭子打著旋兒抽到皇帝背上,他猛地發出一聲慘叫,幾乎從長凳上摔下去。
——這讓我放心個啥!
淑妃坐在旁邊看熱鬨,都給嚇了一跳,身子在繡凳上一哆嗦,險些給跌下去。
隻是不等二人反應過來,莊靜郡主的鞭子便又一次打過去了。
皇帝自幼養尊處優,幾時吃過這種苦,挨一鞭子慘叫一聲,渾然將隱忍、體麵更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詞彙忘到了九霄雲外。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最後一鞭子打完,皇帝喊得嗓子都啞了,額頭冷汗密布,宛如一條被打斷了脊梁骨的狗,匍匐在長凳上起不來身。
身上的所有感官器官仿佛都被無限放大,劇烈的疼痛將他整個人吞噬掉,挨打時他兩手死死的抓住長凳,用力太甚,右手水蔥似的指甲齊根斷掉,沁出的血珠將指甲蓋染得腥紅一片。
莊靜郡主仿佛說了什麼,但皇帝已經聽不見了,兩手不由自主的垂到地上,他痛得連□□聲都發不出來。
淑妃起初被嚇了一跳,再緩過神來之後,快慰與得意便穩穩的占據上風。
杜若離,昨晚你跑去瓊華殿趾高氣揚的時候,何曾想過自己會有今日!
莊靜郡主吩咐人準備轎輦,奉皇後回椒房殿,又叫人請太醫前去等候,淑妃則慢條斯理的站起身來,慢慢走到長凳一側,饒有興致的欣賞著他臉上的神情。
皇帝的額頭都被冷汗打濕,癱在長凳上痛苦的抽氣,隱約察覺到麵前光影一閃,仿佛是有人過來,卻也分辯不清是誰。
下一瞬,一股鑽心的疼痛猛然襲來,他臉上肌肉劇烈抽搐一下,抬起眼來,看見了目露惡意,居高臨下睥睨著自己的淑妃。
淑妃不動聲色的將鞋履從他的斷甲上移開,覷著染在鳳頭履上的那一縷血色,眉宇間不禁顯露出一絲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