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寫錯哦,哀家就是這個意思呢。
就是這個意思呢。
意思呢。
像是突然間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廳內眾人哄堂大笑,舉目四望,俱是浸透了譏誚與嘲諷的冷眼。
淑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王媽媽忍笑替她揉肩,還有人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賢妃素日裡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此時唇角也不禁隨之翹起一線,目光似有似無的落到他身上。
皇帝怔怔的捏著那張禮單,神色恍惚,耳邊刺耳的笑聲卻是一浪高過一浪,抬頭去看,沒有一雙含著善意的眼睛。
太後冷冷的覷著他,神情不屑,仿佛在嗤笑他沒有自知之明,等皇帝向她看去時,她卻旁若無人的轉過臉去,笑眯眯的同淑妃和其餘幾個得臉的妃嬪說起話來,微微抬著下頜,凜然又尊貴。
皇帝如墜冰窟。
心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墜得他心口作痛,如何也喘不上起來。
這就是杜若離從前每天都要麵對的嗎?
這就是杜若離從前每天都要麵對的!
被人嘲諷的憤怒,遭人譏誚的委屈,還有這些聯合在一起踐踏他,恨不能把他踩到泥裡的人……
沒有人願意接近他,也沒有人願意理會他,太後吝嗇於施舍他一個笑臉,還有淑妃見縫插針的嘲諷與為難……
皇帝恍惚間想起他與杜若離交換身體的那個雨夜,六宮之中並不乏沒有遭到杜若離訓斥的宮嬪,那時候他以為她們該是同杜若離交好的,可是直到今日他才意識到,其實她們僅僅是冷眼旁觀,沒有對她落井下石而已!
他僅僅嘗試了這麼一日,便覺禁受不住,可杜若離她日複一日的承受過多少年啊!
皇帝心中且怒且惱,且恨且愧。
怒的是後宮女子在天子麵前個個笑靨如花、嬌聲軟語,私底下竟都是這樣一副醃臢嘴臉!
惱的是自己識人不明,看人不清,母後也不似表麵上那般慈愛!
恨的是淑妃心如蛇蠍,後妃們沒幾個好的,俱都是一般成色!
愧的是對杜家生疑、對杜若離不善,甚至起了廢後的心思……
怪道她對自己有那麼深的怨恨與不平!
他隻是挨了一記耳光,便記恨了那麼多時日,而杜若離她,卻是在這樣毫無希望的人間地獄裡煎熬了一年又一年啊!
皇帝既惱怒於今日之辱,又懊悔於昔日糊塗,心頭五味俱全,眼眶漸濕。
淑妃與他相對而坐,眼尖瞥見,不禁掩口而笑:“皇後娘娘,好端端的,眼圈兒怎麼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姐妹們對您不敬,在姑母眼皮子底下欺負您了呢!”
皇帝:“……”
嗶嗶嗶嗶嗶,葉寶瑛就你屁話多!
早知今日,我就不該攔著杜若離睡你個破嘴子!
皇帝自幼養尊處優,也不是沒脾氣的人,認定淑妃給他下藥在前,陰陽怪氣掃他顏麵在後,如何還會與她好聲好氣的說話,當下冷冷剜她一眼,傲然彆過臉去。
淑妃心說你在我麵前充什麼大頭蒜?
落地鳳凰連雞都不如!
隻是她臉上不顯,瞥一眼斜對麵的賢妃,決意禍水東引,仍舊笑吟吟道:“總不會是因為賢妃有孕而難過吧?皇後娘娘,您可彆嫌臣妾說話不中聽,您是國母,也是所有皇子公主的母親,莊靜郡主難道沒教過您什麼叫賢淑大度嗎?您該把賢妃腹中皇嗣當成親生骨肉對待才是,怎麼能撚酸呷醋呢!”
賢妃聽得皺眉,也知道淑妃是在打什麼主意——皇後最近瘋瘋癲癲的,最好離她遠點!
當下便溫聲道:“淑妃想多了,皇後娘娘向來寬厚,如何會有這等悍妒之心?”
淑妃不屑的撇撇嘴,心說文希柳你就裝吧,還向來寬厚,你是不是忘了當初她不許你侍寢的事情了?
皇帝卻不曾細品二人之間的言語官司,隻猝然轉過臉去,緊盯著賢妃的肚子不放,驚詫不已:“賢妃有身孕了?!”
賢妃被他這過於激烈的舉止驚了一下,唯恐他突然發飆傷害自己,下意識扶住肚腹,想要退避,隻是很快她就意識到,這其實是個還不錯的機會。
反正她也要尋個時機弄掉這個孩子,連帶著葬送掉一個對手,杜若離就很不錯。
平心而論,相較於杜若離,用這個孩子搞掉淑妃更加合算,隻是淑妃雖然愚蠢,卻有太後庇護,無論能不能一舉將淑妃送走,她都注定會同太後撕破臉——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借機將淑妃送上西天了,承恩公府也會再送一個女兒入宮,得不償失。
賢妃心裡邊劈裡啪啦的撥了一會兒算盤,將這筆賬算得明明白白,回神之後,她不曾躲避,低頭看著自己已然隆起的肚腹,臉上閃爍著母性的光輝,嫻靜如嬌花照水:“是啊,已經四個多月了。”
她笑的一臉幸福:“太醫講胎像很好,陛下和太後娘娘都說這會是個很強健的皇子呢!”
“四個多月了?”
皇帝先是吃了一驚,很快又反應過來,自語道:“也是呢,看你肚子都已經顯了。”
這孩子是他跟杜若離交換身體之前有的,日子都對得上,且孩子的母親又是自己嬌嬌柔柔的心上人,皇帝方才還有些不豫的心緒隨之轉晴,特意悉心叮囑了幾句:“你一向身子孱弱,難得孩子脈象穩固,很好,很好!”
他一臉欣慰,笑意欣然,倒好像真的是一心一意為她的身孕而歡喜。
賢妃直接愣住——不能夠吧,皇後近來不是很彪嗎,這會兒偽裝得這麼好?!
皇帝沒察覺出她的怔楞,倒想起另外一事來,躊躇幾瞬之後,方才道:“陛下去看過你嗎?我聽你提起來,說陛下講這會是個身體強健的皇子——”
見鬼,杜若離不是一向不喜歡賢妃嗎,怎麼會去看她?
還說這些個好話來寬慰她!
賢妃心念微動,料定他是酸了,有意激起他的不平之心,臉上笑容愈發燦爛起來:“這是自然。近來陛下雖然忙於朝政,但若是得了空,總會往玉英殿去坐坐、陪伴臣妾。陛下說,母親心情舒暢的話,孩子在肚腹之中也能感受得到,他希望皇子降世之後身體健壯,聰明伶俐……”
皇帝沒想到賢妃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麵露訝異,神情愕然:“她,她是這麼同你講的嗎?”
賢妃羞答答的低下頭,一切儘在不言中。
皇帝忽然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忍不住想,杜若離做這一切的時候,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呢?
要知道,賢妃腹中懷著的是他的孩子,與她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啊!
她可以不去看望賢妃的,可以不說這些叫賢妃歡喜的話的,她甚至可以冷言冷語的對待賢妃,而天子的態度就是後宮之中的風向標,她若是蓄意如此為之,以賢妃素來虛弱的身體,能不能保得住這個孩子都得兩說!
可是她不僅沒有這樣做,反而像他還在一樣,儘力對賢妃好,庇護賢妃和賢妃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她甚至沒有把她做的這些事情告訴他……
她這樣做都是為了誰?
又能是為了誰?!
喉嚨裡忽然湧上一股酸澀,心臟也痛得他幾乎禁受不住,皇帝臉色蒼白,木然的問賢妃:“你,你是什麼時候診出來有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