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文希柳提出的要求,羋秋不置可否,全權交給皇帝處置,去也好,不去也罷,都隨他,隻是該準備的都給準備上,不打沒準備的仗。
係統很懷疑:“他會去嗎?”
武則天很確定的道:“會去的。”
係統有些摸不到頭腦:“文希柳把他害得那麼慘……”
呂雉冷笑:“這說明你不懂男人。文希柳已經是將死之人,又是他曾經真心戀慕過的女人。他誠然痛恨她,但也同樣不能理解她的惡毒,就算是為了他從前付出過的情誼,他也不願意相信文希柳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他情願相信她一開始的確是個純淨無暇的人,隻是被後宮爭鬥扭曲了本性,迷失了自我。”
蕭綽也笑道:“他這麼想不是為了文希柳,隻是為了他自己,他想證明自己沒看錯人,當年的文希柳的確值得他愛,隻可惜——”
她聳了下肩,目露譏誚。
……
她們的猜測一點都沒錯。
宣室殿的人往椒房殿送信的時候,莊靜郡主正皺著眉頭,一邊用湯匙攪動著湯碗裡的藥劑散熱,一邊兒輕聲細語提點皇帝。
“母親知道你受了委屈,也知道你沒了孩子,心裡邊不好受,可事情已經到了這等地步,難過又有什麼用呢?”
皇帝勒著抹額,板著臉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莊靜郡主便歎口氣:“又跟陛下吵架了不是?若離,你是陛下的妻子,是國朝的皇後,你要體諒陛下的難處啊!”
莊靜郡主嫻熟的PUA他:“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麼搞出來的?究其根由,還不是因為陛下對於文氏一味的偏愛,養大了她的心?太後娘娘因何重病垂危,即將不久於人世?還不是陛下給了文氏可登後位的野望?陛下是天子,是你的丈夫,是你腹中孩子的父親,也是太後娘娘的親生子,結果卻也是他將這些至親之人害得如此淒慘,他心裡邊已經夠難受了,你又何必再叫他更添煩擾呢!”
所謂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了。
皇帝臉色明顯的黯淡下去,神情懊悔,滿臉頹唐:“我,我把一切都搞糟了,都是我……”
“是啊,”莊靜郡主埋怨他:“你未免太不懂事。”
皇帝目光惶惶,悵然無語,正在此時,外邊兒卻有宮人前來回稟:“娘娘,陛下打發人來給您傳話。”
皇帝聽得精神一振,下意識去看莊靜郡主,卻見她麵露微笑,眼底透著鼓舞,說:“看,陛下也惦記著你呢!”
皇帝就覺得一直籠罩在頭頂的烏雲仿佛也散去了大半,坐直身體,吩咐道:“快傳。”
宮人應了一聲,很快領了人進來,請安之後,三言兩語將皇帝的意思講了。
皇帝著實有些措手不及:“文氏想要見我?”
他眉頭皺了一下:“有說是為著什麼事嗎?”
那內侍搖頭:“這卻不曾提,隻道是大限將至,有些話想同娘娘講。”
從前柔情蜜意時,哪怕隻是聽人提起賢妃這個稱號,皇帝都覺心頭湧上一股柔情,可到了現在,一聽人說起文氏來,他就不由自主的惡心厭惡!
隻是等心裡邊兒那股厭棄勁兒暫時散去,他又不禁有些悵然。
這算怎麼回事啊,皇帝心想。
難道真就是自己瞎了眼,被文氏那個毒婦蒙蔽,以至於淪落到今天這等地步?
可他們也是曾經要好過、衾枕纏綿過的。
希柳有一副那麼單薄嬌弱的身子,卻仍舊心懷善念,迎著漫天風雪將半死不活的他背回家,他不相信她一開始就是惡人。
深宮是個大染缸,是個名利場,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再是如何良善純潔的人,到了這四方的牢籠之中,怕也很難獨善其身吧。
皇帝甚至忍不住會想,若是自己當初沒有執意帶她入宮,而是以救駕之功為由賜給她一個郡主的封號,叫她尋個良人嫁了,是不是二人的境遇都會有所不同?
隻是到了現在,這也隻能是想一想了。
皇帝念及往昔,不勝唏噓,再去想當年的救命之恩與同文希柳的舊時情誼,便有了三分心軟:“明天吧,我去玉英殿見她。”
莊靜郡主有些吃驚:“若離。”
皇帝苦笑一下:“她既想見我,我便去見見她又何妨?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倒很想知道,她究竟想同我說些什麼。”
……
饒是知道文希柳毒害太後罪該萬死,饒是知道淑妃此時協理六宮必然不會輕放過文希柳,第二日皇帝往玉英殿去見到她時,也生生給嚇了一跳。
現在的文希柳容顏儘毀,臉上血肉模糊,哪裡還看得出昔年風華絕代的影子!
見他來了,文希柳坐在暖炕上不曾起身,盯著他看了良久,終於幾不可聞的歎一口氣,指了指對麵位置:“皇後娘娘,坐吧。”
皇帝略微靠近幾步,便嗅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這氣味叫他想起小產那日的痛楚與絕望,他情不自禁的皺起眉頭,衣袖掩住口鼻,方才坐了下去。
原是文希柳使人傳話,想見一見他,但是他真的到了,她卻緘默如一個啞巴,隻是用一種叫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著他,卻是一言不發。
皇帝被她看得心頭發毛,強忍著心頭不適道:“不是說有話要同我講嗎?怎麼不說?”
文希柳歪著頭看他,眼底異光閃爍,忽的笑了一聲,短促又尖銳:“杜若離,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你覺得你贏了嗎?”
皇帝眉頭皺起一瞬,複又鬆開:“我得意與否,你不必知道,至於我是否贏了,也與你無關,起碼我不像你,沒有輸得血本無歸。”
“沒有輸得血本無歸?”
像是聽了一個天下第一滑稽的笑話一樣,文希柳放聲大笑。
玉英殿內的裝飾和陳設早已經被撤去,留下的也隻是被固定住的那些,她尖銳而肆意的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像是隨風怒號的幽靈。
皇帝被她這態度激的惱怒:“你笑什麼?!”
文希柳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好半晌過去,方才勉強停下,滿眼嘲弄的看著他,惡狠狠道:“我笑你蠢!笑你是個木頭疙瘩!笑你為我做嫁衣,卻茫然無知!”
皇帝深覺莫名:“文希柳,你專門找我來,難道就是為了說這些瘋話?”
他霍然起身,有些失望:“既然如此,我們怕是沒什麼好講的了。”
皇帝轉身就走,文希柳卻又一次笑了起來,聲音沙啞,像是砂礫在紙上磨。
“杜若離!”
她語氣裡藏著一股洋洋得意的惡毒:“你知道陛下為什麼會寵愛我,甚至幾次三番想立我為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