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貴妃前腳被廢黜掉貴妃名位,貶為庶人,後腳這消息就迅速傳遍了後宮。
淑妃聽聞之後喜形於色,脫口而出:“文希柳,你也有今日!”
又問來送消息的宮人:“可知道她是因何觸怒了表哥?”
宮人搖頭:“具體的情況還不了解,隻知道不久之前陛下去了椒房殿,仿佛是因為小公主身體不太好,便差人往玉英殿去傳召方太醫,文氏跟著去了,卻惹得陛下雷霆大怒,直接發落了她,還下令將她禁足宮中。”
淑妃與文希柳是同一日入宮的,與一個公府庶女一道位列四妃,她深以為恥,哪曾想更令人羞憤的還在後邊。
文希柳那賤婢不知道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滿宮妃嬪裡頭一個有了身孕,還順風順水的生了皇子下來,並憑借生育之功擢升貴妃!
天子偏愛,竟然還將從前她位居四妃時候的封號賜給她,號賢貴妃,妥妥的壓了淑妃一頭!
此時聽聞文希柳翻了車,淑妃心中何等快意可想而知,隻是還不知文希柳究竟是因何而惡了表哥,日後又是否會憑借舊情又或者她所生的皇長子東山再起……
淑妃正值韶年,身體康健,正是適合孕育的時候,當然不會希望抱養仇人的兒子——她自己又不是不能生!
隻是俗話說趁她病要她命,如果不趁著這個時機將文希柳和皇長子剝離開,淑妃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心裡邊迅速敲定了主意,淑妃馬上帶著人往壽康宮去向太後請安,這事兒她辦不到,但是太後可以!
天下間沒有母親會喜歡自己兒子風一吹就倒的嬌弱愛妾,有淑妃這個嫡親的侄女在旁邊兒杵著,更彆指望太後會偏心文希柳。
喜歡大孫子是一回事,生養大孫子的妾侍是另一回事,豈能一概而論!
先前之所以不對文希柳出手,是因為兒子再三叮囑,她不願與兒子鬨僵,現在既然兒子自己都厭棄了文氏,她哪還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葉家的女兒被一個小小庶女壓在底下,她老人家臉上難道便覺得格外體麵嗎?
隻是這事兒還得跟皇帝商量一下,不能越過他把事情辦了。
太後略一思忖,便打發人去尋皇帝,道是壽康宮備了膳,當娘的想跟兒子說說話。
……
皇帝這會兒還在椒房殿,滿臉愛意的注視著嘟著嘴巴睡覺的醜家夥。
這個小東西又瘦又小,通身發紅,一眼看過去,真的不夠可愛,但是皇帝看著她,感覺像是見到了世間最漂亮的小天使。
侍從們都退了出去,殿內便隻有他們一家三口在,皇帝就這麼坐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這好像也沒什麼出奇的,然而這樣平和靜謐的相處,卻是他前世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
生下醜家夥不到半個月,他便撒手人寰了,也是因此錯過了醜家夥後來每一個值得銘記的瞬間。
他時常會覺得懊悔,還活著的時候,為什麼不多抱抱她,哄哄她呢?
可是上天有眼,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他全心全意的關注著醜家夥,杜若離躺在塌上,目光落在孩子的繈褓上,又不動聲色的打量他。
醜家夥好像也能感覺到這種注視,嘴巴動了幾下,哼唧幾聲,下意識的將小腦袋往靠近母親的那邊兒湊。
皇帝怔住了,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幾分受傷。
他這才想起來,現在他不是醜家夥的母親了。
若離,才是醜家夥最想親近的那個人。
杜若離有些難以置信的發現,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裡,摻雜了淡淡的妒忌與抗拒。
略微頓了頓,她撐著剛剛生產完的身體,往床榻內側挪了挪,讓出了公主身邊的位置:“陛下坐在床邊,難免會覺得脖子不舒服,不如到塌上來躺一會兒吧,剛好也可以陪伴公主。”
皇帝眼睛一亮,覺得若離還是很體貼的:“好。”
他麻利的脫掉靴子,翻身躺了上去,唯恐對方後悔,繼而嫻熟的側過身去,手臂輕柔的撫在那個小繈褓上:“噢,寶寶!”
杜若離:“……”
杜若離有些麻木的揉了揉下頜。
生活到底都對你做了些什麼啊,歐陽延!
之前那位姐姐,真乃神人也!
皇帝高高興興的哄了半天孩子,整個人身上都洋溢著一股幸福的母性味道,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醜家夥忽然間癟著嘴哭了起來,皇帝伸手到繈褓裡一摸,笑著說:“尿了。”
然後便翻身坐起,目光四下裡搜尋著找尿布,放輕動作幫她換上。
杜若離:“……”
乳母們聽見動靜,告罪一聲之後從外邊兒進來,摸了摸醜家夥的肚子,賠笑道:“陛下,公主該吃奶了。”
杜若離發誓,在那個瞬間,她從皇帝臉上看出了對乳母的妒忌還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無奈。
現在就是頭大,非常的頭大。
乳母抱了公主下去喂奶,人都走了,皇帝還下意識的盯著她們離開的方向不曾鬆開。
杜若離心頭微動,趁著這時機跟他說話:“從前我病著,椒房殿裡人心不齊,難免遭人輕慢,我倒是沒什麼,隻是怕孩子受苦。”
皇帝聽罷當即便道:“你本就是皇後,後宮的女主人,滿宮裡的宮人、內侍隨你差使,若有不儘心、偷奸耍滑的,直接拉下去打死了事!”
又惦記著愛人剛剛生產,體力難支,倒想起莊靜郡主來了:“我看娘做事就很妥帖,我生醜家夥的時候,娘一點兒事情都沒叫我插手,什麼都料理得井井有條。你現在身子不便,不如就叫娘在宮裡住著,暫且替你執掌宮權,我也好放心。”
杜若離聽他一口一個“娘”叫得親熱,心裡邊兒便有了底,嘴上卻假意推諉:“母親畢竟是外命婦,怎麼好擅專宮權?”
皇帝很決然的一擺手:“我是天子,我說可以便可以!”
“對了,”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隻是過去太久,記不太清:“從前有兩個宮妃犯過事,一個姓郭,還有一個姓什麼來著……”
杜若離略微一想,便知道是誰:“陛下是想說郭容華跟林婕妤?”
“對,就是她們!”
皇帝記起來了:“你誕下公主,重新執掌宮權,必然得立威服眾,郭氏與林氏在宮中屢有不法,殺人害命,便用她們來殺雞儆猴!”
他說乾就乾:“來人!傳朕的命令,六宮能喘氣兒的,統統給朕叫來!前陣子皇後病著,她們倒是慣會躲懶,竟無人前來問安,輕慢中宮至此,而郭氏、林氏不法,屢次忤逆皇後,著當庭杖殺,以儆效尤!”
內侍聽得怔住,杜若離也趕忙出聲阻攔。
倒不是因為她聖母,想為惡人求情,而是:“公主剛剛落地,椒房殿哪能見血?便彆叫她們到這兒來了。”
“倒是我糊塗了。”
說起寶貝醜疙瘩,皇帝立馬就沒了意見,這要是叫那些女人哭喊起來,把他的心肝寶貝給嚇到了怎麼辦!
他馬上改口:“令往掖庭行刑,六宮都去做個見證,知道不守規矩的人是什麼下場,她們自然曉得該如何謹言慎行!”
這命令於內侍而言,著實有些匪夷所思,他怔楞幾瞬,那邊兒皇帝已經作色:“還不快去?難道朕使喚不動你了?!”
回想一下前世那個雨夜裡若離說的話,他又加了一句:“一個時辰之後沒過去的,不管是誰,跟傳信的內侍一並拉出去杖殺掉!”
這句話往地上一砸,內侍馬上就清醒了,腳下起風似的出去傳訊,再不敢有片刻拖延。
乳母抱了吃過奶的醜家夥過來,小心翼翼的擱到塌上去,皇帝一見到她,臉色便顯而易見的和緩起來,伸手去撫了撫她頭頂的胎發,卻見醜家夥眼睫顫抖幾下,有些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皇帝心都要化了:“嘿,醜家夥,你真可愛呀!”
杜若離:“……”
眼前人時常讓我覺得我不是孩子媽,他才是!
救命!!!
……
壽康宮的內侍先去了宣室殿,得知皇帝還沒有回去之後,便馬不停蹄的往椒房殿去尋人。
皇帝正傻fufu的跟醜家夥說話,冷不丁被人打斷了,臉上不覺顯露出幾分不虞,再聽聞是太後傳召,神色便愈發冷淡起來。
杜若離心裡邊已經敲定了策略,要想叫承恩公府和太後跌得更慘,事先必得叫她們登得更高,故而柔聲勸他:“太後娘娘畢竟是陛下的生母,母子血緣又豈是能夠被隔斷的?前世之事,今生未必做得準,您怎麼能因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傷害到與太後娘娘之間的骨肉之情呢。”
皇帝被她勸了幾句,倒也覺得有理。
太後再不濟,那也是親娘,上輩子是老糊塗了,這一生她可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呢,倒也不必鬨得老死不相往來,惹得朝野和民間非議。
皇帝臉色稍稍好看幾分,依依不舍的親了親醜家夥的小手,將椒房殿交付給莊靜郡主之後,起駕往壽康宮去。
……
他前腳剛走,莊靜郡主便將侍從們打發走,來到了女兒床頭:“他怎麼說的?”
杜若離神情一言難儘的向母親講述了皇帝一言難儘的經曆和一言難儘的表現。
莊靜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