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定定的看了她半晌, 神情冷凝,良久之後他深吸口氣,緩緩吐出一句話來:“海薇, 你過分了。”
“打住。”
蕭綽一抬手止住了他即將傾瀉而出的不滿:“陸先生, 請你務必要認清自己的身份。我花錢雇你來,是為了讓你替我辯倒這幾個封建餘孽, 而不是想找個人來教我怎麼做事。我沒興趣聽你站在道德製高點對我進行爹味洗禮,也沒有任何義務要承受你的指責。”
“當然,作為被委派方, 你有拒絕的權力。”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委托,請將那一塊大洋退還給我, 我將登報尋找願意幫助我的律師,即便是將官司打到最高法院,我也要得到屬於自己的自由與正義。十個數的時間, 請做出你的選擇, 接受我的委托,或者拒絕。”
陸離臉色晦暗難言,蕭綽恍若未見:“10, 9……4, 3,2,1——陸先生, 請告訴我你的答案, 接受我的委托, 還是拒絕?”
陸離下意識想要伸手去口袋裡掏煙,隻是手掌不易察覺的顫抖著, 他接連試了幾次,都未能如願。
他不願露怯,儘量自然的將手垂在身側,語氣放柔:“海薇,你彆……”
蕭綽不給他放屁的機會,馬上轉向孫太太身後的使女:“看起來陸先生是打算拒絕了,不過沒關係,有很多名律師會樂於接受我的委托。我這就去書房寫委托書。”
陸離哪裡能真的叫她去寫什麼委托書?
真要是因為什麼通奸案跟孫海薇鬨上法庭,他這些年來苦心經營的事業馬上就會毀於一旦,民主先鋒的美名也會霎時間化為烏有,那些對他推崇備至的人過去有多敬慕他,之後就會有多痛恨他,這世間誠然有偽君子,但也的確不乏真正的熱血青年。
陸離不敢賭,也賭不起,眼見孫海薇油鹽不進、水火不侵,他隻能打碎牙齒和血吞。
“我接!”
他牙根緊咬,感受著一股腥甜自口腔中彌漫開來:“這個委托,我接了!”
“很好。”
蕭綽嘴上應了一句,卻沒看他,而是扭頭去看蔣明信:“幾點了?”
蔣明信瞄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一點十七分。”
“那計時就從一點二十開始吧。”
蕭綽好整以暇:“陸先生,作為我的辯護律師,我希望你認真傾聽我的利益訴求,與原告據理力爭,為我爭取最大的權益。”
陸離不由自主的閉了下眼,將心頭洶湧跳躍的怒火壓製下去,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了速記的紙筆:“請講。”
蕭綽笑著轉了轉手腕上的羊脂玉鐲:“第一,我們之間的婚姻關係,早在你帶著你的新式女友回國那天起就宣告終結,之後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陸離聽得微怔,雖然知道她說的都是實情,但心頭還是不由得被這無情的話語刺痛。
當初,他們之前也是有過真正的感情的,可是……
可是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海薇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可是她的思想已經被舊社會荼毒,失去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她不知道美利堅的高樓大廈是多麼的震撼人心,更不知道工業革命對這個世界來說意味著什麼,她看似聰慧,實則愚鈍……
陸離知道自己和塗曼的結合傷害了原配妻子,心裡對她始終存著一份歉疚,現在聽她如此決絕的講出婚姻關係宣告結束這種話,心頭歎息之意更盛,先前縈繞在心頭的怒火都消去大半。
緊接著他就聽蕭綽繼續道:“我們這段婚姻的結束,究竟孰是孰非,你心知肚明。嫁妝我全部都要帶回去,彩禮孫家一分錢都不會退,還有……”
她點了點腳下的青磚地:“這座宅院,我要了。怎麼對外解釋是你的事,賠償也好,友好贈送也好,總而言之,現在這地方跟我孫海薇姓孫了。”
陸離心頭那點歉疚馬上灰飛煙滅,他勃然變色:“孫海薇,你開什麼玩笑?這可是我們這一支的祖宅!”
陸離自問還是有些誌氣、有幾分擔當的,他知道自己在感情上對不住孫海薇,所以當事情真正鬨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願意退一步彌補孫海薇。
嫁妝原本就是她的,陸家分文不取,這婚姻是他對不起孫海薇,彩禮分文不退,可是祖宅不一樣!
陸家的家譜可以追溯到明朝,每一代都出過有名有姓的人物,這宅子是他祖父置辦下的,他父親在這裡出生,他和弟弟在這裡長大,怎麼可能賠付給孫海薇?!
為一個女人,丟了家傳的祖宅,如此奇恥大辱,誰人能忍?!
蕭綽原本也隻是通知他,並非商量,聞聲斷然道:“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陸先生,你該請律師請律師,該發動輿論就發動輿論,你有你的門路,我有我的手段,咱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且看最後鹿死誰手!”
說完就叫使女跟自己進屋:“我來寫委托書,一式數份,送去知名律師所,看有沒有大律師肯接……”
陸離簡直要發瘋:“孫海薇!”
蕭綽漠然回頭:“陸先生,你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