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鋒不知她心思百轉,道:“好,那麼咱們便等等看你那蠱蟲的厲害。”
曾九自然也不會騙人。半個月後,另一個囚人因心痛如絞,一日清晨暴斃而死。看守的奴仆將他胸膛剖了一看,心臟上果然給咬破一個洞。
歐陽鋒其時正與曾九在蛇園遊玩,聞訊微微一笑,客氣道:“那麼三局兩勝,你贏了。”
曾九本正因他豢養的奇蛇而心動不已,得了他這句話,立時牽住他衣袖歡聲道:“願賭服輸,該教我禦蛇的法子了罷?”
歐陽鋒順勢輕輕反握住她柔軟手掌,口中卻道:“這個自然。但此時不急。曾姑娘,先頭兩局我輸了,但第三局卻還沒比。棋逢對手,實在難得,我欲和你將第三局也比完,不知你意下如何?”
曾九被他這般不動聲色牽住,卻也不反抗。眼下她已然贏了,但歐陽鋒話中隱隱有爭競之意,她自負技藝,便也生出好勝心來,略想了想,便笑吟吟道:“求之不得。”
歐陽鋒也料知她必會答應,微笑道:“好。明日一早,你我二人同時下毒,交換毒人,旁得一句也不必提及。咱們各憑手段,看誰先解得了對方的毒。”
這樣一來,使毒人不須向對方解釋毒中的門道,便不必心懷提防、暗中藏私,正可比拚出二人的真正高下,曾九隻覺正合心意,便毫不遲疑道:“好!”
第二日一大早,曾九將白衣奴送來的囚人兩眼蒙住,特地倒了碗清水,點進一滴花蜜,這才遞給他,道:“把這個喝了。”那人隻聞到鼻端清甜浸人,還未喝下這毫無毒性的花露,人已中了鵝柳黃的毒。隻他猶自不知,仍戰戰兢兢地將蜜水喝了個光。
曾九這才解下他眼上的布,嘻嘻道:“去罷。”
恰其時,歐陽鋒的毒人正被兩個白衣奴抬了進來。人剛一進門,仿佛便即毒發,霎時慘叫一聲,從擔架上翻滾落地,哀嚎不絕。
那兩個白衣奴提起他兩手兩腳,將他扔到了床上。曾九聽了這慘嚎,隻覺魔音穿耳,便上前在他身前幾處穴道一點,意圖給他鎮痛。但她不這般做還好,指力稍加,那人兩眼一翻,疼得暈了過去。
曾九怔了怔,先不去管他,而是趁這安靜時候給他探了脈。但沉吟了足有一炷香時間,仍覺千頭萬緒,不大明了。恰時,那囚人悠悠醒轉,曾九正要問他毒狀如何,何處疼痛,那人又複慘叫起來,隻疼得兩眼血紅,幾乎胸痹,手腳亂舞間險些又從床上翻了下來。
曾九站在床邊,把腰一叉,又氣又笑,心道:“好哇,歐陽鋒,給我來這套。你以為我問不出話來,就解不了你的毒?做夢去罷!今日讓你見識見識姥姥我的手段。”當下也不氣不急,命人將他扒個精光,先試探他周身的痛處,再觀察他身上的毒征變化。
待到午後,她又命人將囚人綁了,使銀針深刺他受痛的穴道,加之割肉放血,以便琢磨到底毒在何處,這其中有甚麼古怪。直到入夜時分,才琢磨出一個單方,使人照方配齊,看火熬藥。但喂了藥下去後,情狀隻可說略有好轉,那人一天一宿的慘呼,嗓子已成了一口破鈸,聽得曾九頭疼欲裂,氣道:“把他嘴給我堵上!”
如此沒法兒,她好勝心一熾,乾脆也不休憩,連夜琢磨該如何解法。那囚人的中毒症狀除了周身紫脹之外,隻是一個痛字,初時還可使他昏迷來抵禦痛楚,待到第二日天明,不論用藥還是點穴都沒了用處,這人隻痛得無法睡去,連叫都叫不出聲來,幾乎奄奄一息。曾九又連下了幾副藥,隻是收效甚微。
傍晚時分,她撐腮坐在門外石階上苦苦思索,忽而望見後山雲霞翻滾,落日沉沒其間,將雲層都浸染地一片血紅,不由靈光一現,跳起來道:“拿匕首來!”
奔入屋中,隻見那人周身已腫成一個紫薯饅頭,她使極細的匕首在他臂上一紮到底,鮮血湧出彆無異狀,她看也不看,撿了一根細柄銀勺在他臂骨上輕輕一刮。將勺子拿出來一看,上頭正積著紫黑渣滓,她粘落在碟子上使清水一衝,見果然是腐爛的骨屑,不由喜道:“我知道啦!再給我一會兒工夫!”話說到此處,她忽而若有所覺,回首一望。
床上囚人一動也不動,胸口毫無起伏。
曾九心下一沉,急忙試他鼻息脈搏,發覺這人已死了。
她呆了片刻,心想:“不應該呀。他中毒還不算深,不該死得這麼早……”忽而間,她恍然大悟,“是了!他不是給毒死的。”這人隻活了兩天不到,全怪歐陽鋒這卷毛賊使毒太過陰損,竟令他活活痛死了。
曾九將銀勺子一扔,悵悵歎了口氣,向聽用的奴婢道:“將人抬下去罷。你們莊主呢?”
她話音一落,正有一個白衣奴步履匆匆進了門,道:“曾姑娘,莊主有請。”
曾九隨仆人趕到花廳,打簾一瞧,正瞧見歐陽鋒麵沉如水,神色不妙。她心思一轉,立時似笑非笑道:“歐陽莊主,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怎樣,我那毒你解了沒有?”
歐陽鋒正受了曾九迷惑,一心以為她將毒下在了蜜水裡,而那囚犯本是個頗具武功的悍匪,兩日以來因心中害怕,時常暗自運功抗毒,反倒讓毒性發散極快,眼見已是麵如金紙,幾乎不活了。
歐陽鋒不動聲色,微笑道:“慚愧得很,歐陽鋒技不如人。但好在曾姑娘與我半斤八兩,正好相配,也沒能解了我那一味毒。咱們就算個平手,怎麼樣?”
曾九凝視他片刻,暗暗又想:“他那毒本就使人疼痛欲死,是他的本事。我拿出來辯解,就很沒意思了。”想到此處,沉默片刻道,“我困啦。去休息了。”
歐陽鋒道:“我已命人備下了幾樣小菜,吃罷再去不遲。”又笑道,“待你養足精神,明日我便兌現賭注。”
曾九卻不領情,任性道:“不吃。明天見。”說罷也不理人,徑自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