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拾玖(2 / 2)

洪七見她真個不知自己是誰,便也好奇她的來路,問道:“請教尊姓大名?”

曾九在朦朧室光中梨渦一抿,柔聲道:“我姓曾,叫曾九。”

洪七眸中清亮奕奕,聞言不由哈哈笑道:“好巧,好巧。妹子,我虛長你幾歲,七數也正比九數序長,大雪寒冬裡,咱倆人竟恰好湊一間屋裡吃燒肉,這緣分真不淺了!”說著又仰頭灌了一口酒,向她搖了搖大葫蘆,唇染酒光的問道,“好酒可以共飲,你喝不喝一口?”

曾九見他眉熏火色,目光清正,嘴角噙笑之際,彆有一番坦蕩灑脫的氣度,不凡之處比之歐陽鋒不遑多讓,卻要比歐陽鋒可親可愛得多了。又見他毫無矯偽狎昵之意,便嫣然應道:“豈有不喝之理?”

洪七聞言一笑,道:“接著!”說著將大葫蘆向她輕輕一拋,曾九一手提住葫身上的細索,緩緩飲了一口,不由讚道,“芳香馥鬱,綿柔甘勁,果然是難得的好酒。”又向洪七抬首道,“不白喝你的,以後若有緣再見,我再給你燒一道好菜吃。”

洪七餓得難受,乾脆在地上盤腿一坐,上身向後仰倒一躺,頭枕手肘笑道:“好啊!”

兩人又閒話片刻,曾九於這世界上的中原武林知之不清,正好聽他侃侃說些趣事。歐陽鋒雖武學見識廣博高超,但畢竟偏居西域,消息閉塞,對種種江湖逸聞又不屑了解,故而二人雖常拆解探討武功招式、卻少有談及江湖人物,這般便少了許多樂趣。

眼下與洪七聊天解悶,因她稀奇古怪的問題頗多,又心思巧妙會接話茬子,二人一時間倒交談甚歡。曾九時而微笑聆聽,時而嬉笑不停,忽而間心底閃過一個念頭:“洪七這人好有趣兒,隻他不像小向那麼雅致可愛。”

這般電光火石間乍然憶起向經綸,她心神微微一震,頗感柔腸百轉,鬱鬱不歡。

數年之間,曾九一次也沒與光明頂互通音訊,每日隻是勤心修毒,不去思念;若有閒暇,便和歐陽鋒談情消磨,為得便是早日將向經綸忘了。

時至如今,她平日裡向來以為自己是忘了的,隻無奈於他總在不經意間倏而浮現在腦海裡,平白惹人苦惱。眼下既然已記起了,那也沒法子,不禁又心想:“這許多年了,他死了沒有?不過管它呢,我又不會去問。那麼隻要我不清楚,他便是好好在光明頂上活著了。”

洪七見她忽而怔怔出神,不知何故卻也體貼不問,嗅著肉香道:“這肉愈發香氣撲人,當快燒好了!”

曾九驀然驚醒,算算時間笑道:“差不多好了,要起鍋啦。”說著走到爐灶邊上,挽袖握住木柄將鍋蓋一掀,一陣霧白熱氣蒸卷湧起。洪七從地上一咕嚕竄起身來,伸長脖子朝裡一看。隻見鍋裡沸水翻騰,當間一盆灑了榛子碎的細糯白粥正咕嘟冒著水泡,熬得雪白綿軟,融潤可愛。粥盆下隔著竹編蓋簾,隱隱瞧得見下頭有隻陶罐,大半隻罐身正浸在沸水中。

曾九欲折個手帕墊住粥盆端出,洪七見狀忙道:“我來我來,我皮糙肉厚不怕燙。”正要喜滋滋的伸手,橫裡忽而斜出一隻雪白手掌,啪地一聲輕輕打了他一下兒,曾九笑嗔道:“舒舒服服地吃好東西,怎能不洗手?快去快去。”

洪七微微一呆,可被她打了這一下,心裡卻不氣惱,反倒有些莫名稀奇的感受。便笑道:“叫花子習慣啦,沒那麼多講究。不過吃飯聽廚子的,也是應當應分。”便在屋中盆罐裡翻了翻,盛出一舀子曾九早先化開的雪水,把兩手上的雪泥清洗乾淨,又道,“你瞧我手上臟,要不是這雙手翻地有道,叫我翻出五條大蚯蚓來嚼了,我怕是沒力氣走到你這來了。”

曾九把粥盆端到桌上一放,忍不住笑道:“正要吃飯,你偏要說這個惡心人,討厭不討厭!”

洪七聽了她這一句,不由又是一呆。他生性放達不羈,自武功有成以來,獨闖天南海北,慣與英雄好漢打交道,縱是與人結仇打架,對方又哪裡會嬌聲軟語的道他“討不討厭”?再轉過身來瞧她婀娜麗影,也不知何故,心中忽而便有些不自在。

好在曾九未曾留意,纖腰一折轉過身去,又將那鍋裡的竹蓋簾掀了開。這一下濃淳異香驀地滿室散開,洪七饞蟲給勾到了嗓子眼,忙把甚麼都忘了,一步竄過去叫道:“我瞧瞧,我瞧瞧!”隻見陶罐裡薄薄濃汁中,正躺著一層色如琥珀、晶瑩軟爛的切方紅肉,如此賣相奇佳,濃香欲滴,讓人見了食指大動。

曾九向他側首瞧了一眼,不禁笑道:“勞駕幫我端上桌罷?”

洪七喜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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