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貳拾(2 / 2)

曾九瞧見,道:“你去哪裡?”

洪七將葫蘆負在背上,笑道:“我困啦,在外頭窗跟兒睡下了。”

曾九不解其意,歪頭問道:“你要睡下,屋子裡地方多得是,乾甚麼出去挨凍去?”

洪七向她凝眸一望,不知她是慣來不講究這個,眼見她天真不解男女大防,不由失笑,心中竟微感溫柔一動,暗暗道:“她適才自稱家在西域,想來不知中原禮教甚嚴。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若要我叫花子提醒這個,未免臉嫩害羞。”便微微一笑,口中道:“我喝多了酒,渾身熱得發汗,去外頭涼快涼快,你不用管我,自己好好睡罷。”

曾九見他話雖溫和,但有不移之意,便也不去計較,道:“那好罷。明天早上我再做好吃的。”

卻說洪七在窗戶根兒下合衣一躺,一麵看星星發呆,一麵又想到明早的好味來。想著想著口裡吞涎,卻忽而驚醒道:“唉喲!”

曾九在屋裡聽他叫喚,問道:“怎麼啦?”

洪七高聲道:“沒甚麼,雪落脖子裡啦。”卻暗暗心道,“不好,我若明天吃了她的東西,萬一她再叫我欠個大人情怎麼辦?這要何年何月才還得上?可若要聞到香味,我必定忍耐不住。不行,不能等到第二天,今晚就得溜之大吉。”

這般百種煎熬的輾轉許久,他聽得屋子裡曾九呼吸綿長,已睡下了。便悄沒聲的站起身來,想了想又從腰間取下竹棒,在門前雪地上寫了幾個字,不再多呆,自往雪林中去了。

第二日一早,曾九醒來梳洗罷了,推門而出一看,隻見四下裡寂靜一片,隻雪地上寫著三個潦草不羈的大字,道:“我去也!”

曾九瞧著他那下筆隨意的字跡,隻覺字如其人,洪七音容笑貌如在眼前,不由微微一笑。

待吃罷早飯,她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徑直往東橫跨川嶺而去,欲下山打聽參仙老怪梁子翁的住處。心中則想,既然有前人在此種了地,她自去摘果子就好了,何必在老林子裡吃苦?

那幾張甚麼藥方,也大可以搶來自用。

過得幾日,她下山去在周遭集鎮上捉武林中人一問,果然尋到了梁子翁府上。哪知偷進門去卻不見人,再聽仆人閒話,才知梁子翁自被洪七拔成禿頭後,生恐再被他上門毆打,已往外地避禍去了。他怕好東西被洪七打砸毀壞了,把珍奇寶藥隨身帶走不少,曾九在他藥房丹房裡尋摸了個遍,雖也討了幾樣好東西,但頗覺無趣,便又離開。

如此既已離了山,曾九也不想再回頭,心裡想到洪七所言的天下高手,便有意上門尋訪。自此南下中原,先到了終南山重陽宮,隻可惜王重陽遠走布道去了,道宮中隻有幾個徒兒留守。

曾九彬彬有禮,又生得容色非凡,在重陽宮中受了幾日款待,與個叫丘處機的青年道士切磋了兩日劍法,眾人見她武功係出同源,都是玄門中人,心下便多了幾分好感。

曾九見機,便與他等請教了些道經中不解其意的深奧術語,如此又探討數日,參讀九陰真經時的疑惑之處便都告解。收獲頗豐,她心情甚好,愈發語笑嫣然,對重陽宮裡的人莫不和氣溫柔。但這般一來反而有了麻煩,還是王重陽的大弟子馬鈺瞧見教中子弟似有人心浮動之相,無奈之下便婉轉請她下山去。

曾九也不氣惱,帶上重陽宮贈的幾本手抄道經,悠然告辭下山。

下山後,她一路往南直奔江南,沿途聽聞了用毒出名的江湖人士,便逡巡兩日與人上門切磋;若碰見模樣俊俏、又為非作歹的奸惡凶徒,便使毒蠱綁架了當藥人使喚。及至江浙之地,她棄馬乘船,重溫闊彆十數年的春風暖水景致,順流東下,欲出東海尋桃花島。

這一日舟至丹溪,朝陽初升,曾九從艙中推門到船頭,隻見水泛輕霧,沙汀如雪,船晃春波橫去,岸頭綠柳如煙,桃花似霧,在如紗輕煙中嫋娜成行,宛如霓衣宮娥,不由心曠神怡,含笑吩咐藥人道:“靠岸停船,取兩隻空壇子,上岸收集桃花瓣上的露水。”

藥人稱是,撐篙將船泊在碧水深處,跳上岸去采花露。

曾九碧衫輕薄,獨佇舟頭,瞧了片刻向岸上伸臂一指。江風徐拂下,她春袖紛飛,露出半截如雪皓腕,清聲喚道:“你,去把那隻桃花給我折來。”

她自是吩咐藥人,其中一個聽見,便道:“是。”朝她所指方向微一轉身,忽而步履止住,愕然道:“甚麼人?”

曾九聞言側首抬眸一望,忽見桃花深處不知何時站著一個人。眾人在岸旁已有了片刻功夫,又都身具武功,竟無人發覺他是何時來的,隻見他發束逍遙巾,身著一件青碧襴衫,於落英繽紛之中手執洞簫,曼立靜佇,仿佛是個年青文士。

曾九與他隔著桃花遙遙對視,一時瞧不清他麵目,便默默沒說話。

那人毫不理會發問的藥人,忽而向她開口道:“這是你家仆人?”隻聽聲音清湛動人,恰如碧水蕭流,鶴嘯秋月,說不出得令人陶然心折。

曾九收回手來,道:“不錯。他們聽我吩咐,采桃花露水呢。”

那人緩緩自林中拂花分柳而出,人至她適才所指的那株桃花樹下,側首向枝頭一望。一眼看罷,他長袖一抬,將一枝桃花折在手中,向曾九回首道:“這是你要的那一枝麼?”

四目相視之下,曾九瞧清這年青男人麵目,一時隻覺他神容清逸絕倫,顧盼之間,姿範似矯龍遊鳳,令人為之奪目,不由心底一怔,片刻後微微笑道:“是啊。”

那人亦微微一笑,道:“我將它送你,不知能不能討一碗桃花露水泡的清茶吃?”

曾九自來喜歡長得俊的人,便嫣然道:“當然可以。請上船罷。”

那人問:“你怎不問問我是甚麼人?”

曾九道:“萍水相逢,我心裡歡喜,所以請你喝茶。同你是誰又甚麼乾係了?”

那人聞言哈哈一笑,神采飛揚道:“好!”

說罷,將手中洞簫在腰中一彆,翩翩一揖,斯文道,“承蒙款待,幸甚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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