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同樣的,甘菊所說的這番話對嗎?
問題就是太對了。
甘菊擺事實講道理,從絕對的理性角度出發,給齊天好好上了這一門課。
齊天,就不該冒風險去修行!
他老老實實打裝備,一樣可以變強,一樣可以幫助團隊。
僅此而已。
而少年自己,低著頭,像是一隻戰敗的小狗。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齊天低著頭靜靜說道。
他甚至不願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兩個人。
“我從出生下來,就是一個無法修行的廢物,還好父母並沒有放棄我,即使我不務正業,每天都想著像你們那樣,可以強大起來,可以飛天遁地,可以無所不能。”
“莪是個孩子,孩子喜歡做夢有什麼錯!”
“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我能夠想到的辦法我都用過了。”
“但是沒有用啊。”
“我後來已經認命了啊。”
“我接受了啊。”
“我接受自己就是個廢物,既然是個廢物,那就老老實實像是個廢物一樣生活就行了啊。”
“我跟著老爹學打鐵,每天在鐵匠鋪乾十二個小時,躺在床上全身都是疼的,睡都睡不著。”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三年。”
“三年後,爺爺來信讓我來蘭陰城繼承鐵匠鋪,我來了啊。”
“我隻是想好好打鐵,好好賺錢,然後娶一個老婆,生幾個孩子,安安靜靜度過這一生罷了。”
“但是命運給了我一個機會啊,我有了製作這些神奇裝備的能力,我第一次勇敢起來,即使沒有錢,我也想著要去楓葉穀,嘗試著把第一件裝備給做出來,看我的命運會不會改變。”
“我遇到了安嵐,我們遇到了狼群,安嵐拚了命地救我,最後我們被困到山洞裡。”
“安嵐要死了,我是個廢物,什麼都做不到。”
“我就是這樣製作出來了那六根樹枝,然後抱著安嵐一路從楓葉穀跑了出來。”
“再接下來,我去了貓耳村,殺了謝敬,去了天空旅團,見到了商陸。”
“這一路我走到了現在。”
“以前我以為,命運會給你無數的機會,你隻要抓住其中的一兩次,就足夠讓你飛黃騰達,改變一生。”
“但是現在我漸漸明白了,在你漫長的生命中,命運隻會給你一兩次機會,甚至一兩次機會都不會給你。”
“你抓住了就是抓住了,沒抓住,這一輩子都不會抓住。”
“來蘭陰城是第一次機會,我抓住了。”
“所以今天,麵對梟,我第一次那麼接近死亡。”
“我已經看到了自己被對方在廣場上碎屍萬段斷肢內臟塗滿一地的樣子。”
“我接受了這樣的未來,然後反擊,然後我活下來了。”
“命運作為獎勵,給了我第二個機會。”
“這個機會就是黑糖。”
“我過去所痛苦所遺憾的東西,今天終於有了彌補的機會。”
“就像你說的,我這樣做沒有意義,就算我學會修行,也沒有意義。”
“但是我依然想試試。”
“我想看你們所看到的風景,我不希望每個人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是這是個不會修行的普通人,是個猴子,是個廢物。”
“所以。”齊天最終抬起頭來,看向眼前的二人。
他臉上全是淚水。
“我想修行。”
“這有錯嗎?”
少年第一次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他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遺憾,始終沒有機會在這個世界上對任何人訴說。
在安嵐麵前,他是更年長的大人,是那個帶給對方奇跡的救世主。
所以這些話他從來沒有真正對安嵐說道。
在甘菊麵前,他是那個堅強勇敢的同行者,是一個值得欽佩值得鼓勵的好孩子。
這些軟弱的自私的任性的話。
他也沒有立場說出來。
但是今天,齊天一口氣將這些話全說出來了。
他的不甘,他的憤怒,他的軟弱。
都在今天的這些話裡。
他確實不需要修行。
他就算努力修行,也趕不上眼前的這兩個人。
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僅在於天賦,還在於那漫長的二十年歲月。
隻有歲月才是這個世界最殘忍的距離。
齊天就算說有一樣的天賦,同樣努力的修行,要過二十年才能夠到如今甘菊安嵐所到的地方。
而那個時候安嵐甘菊又會到哪裡了?
齊天連想都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所以,他最終隻能說出那八個字。
那代表著他的憤怒,他的不甘,他的自私,他的軟弱的八個字。
“我想修行。”
“這有錯嗎?”
安嵐一句話沒有說,她隻是上前,靜靜給齊天擦乾眼淚:“這是我第一次看你哭。”
少女靜靜說道。
“第二次了。”齊天輕聲說道:“我上次哭,是在那個山洞,不過那個時候,你已經昏迷了,所以你沒看到,並不代表我沒哭。”
安嵐點了點頭,然後上前輕輕擁抱少年。
安嵐的身軀柔軟而溫暖。
“我支持你吃下黑糖修煉,隻要在我確認沒有無法承擔的副作用之後。”安嵐抱著齊天靜靜說道:“而你吃下黑糖的任何後果,我都接受,並且願意和你一起承擔。”
甘菊站在原地,沒有開口,也沒有再次明確反對。
她隻是靜靜望著兩個人:“或許我生來就是這樣一個惡人,我很抱歉。”
“我沒有立場反對你了,齊天。”
“我隻能選擇,儘量以我的方式,來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