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羽的笑容已有些勉強了。
鎮冥關有現成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既想大聲質問出來,又根本不敢去問,他不會想要一個答案的。
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承受起那樣一個答案。
“我,我明白了。”戚長羽的笑意不知何時已儘數消失了,他垂下頭,神色恭謹,“滄海閣上下,謹遵仙君號令。”
曲硯濃偏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戚長羽垂下袖中的五指用力地蜷起。
他背脊生寒,僵硬地站在那裡,甚至連呼吸也不敢。
明明曲硯濃沒有放出任何靈力氣勢,明明她隻是平平地注視著,明明他已經是元嬰修士,可這一刻,戚長羽的恐懼如有實質,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口,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壓成泥沙。
曲硯濃是個無情無心、隨心所欲的瘋子,他比誰都了解這一點,也比誰都恐懼厭憎。
“我記得,你比衛芳衡還要小一點吧?”曲硯濃卻像是勾起談興般回憶起來,“當初你家長輩帶著你來覲見,那時候你才金丹期,我送了你一枚靈丹,你就大著膽子問我能不能來知妄宮修行。”
戚長羽姿儀出眾,氣質乾淨清爽,曲硯濃有正常的審美,對他比較寬容,很罕見地答應了這個請求,就當是接納第二個衛芳衡。
但戚長羽隻在知妄宮待了二十年,晉升元嬰後,他自請離去,回到了滄海閣,多年後成為了滄海閣的閣主。
戚長羽僵硬地佇立。
當一個無心無情的怪物開始敘舊,他甚至恐懼得想要大叫,他想要顫抖著向她認罪,坦白一切,祈求她的寬恕。
但他沒有。
不僅因為他知道這根本無濟於事,也因為……那個人不會這麼做。
那個人。
讓曲硯濃念念不忘、即使過了一千年也仍然在本能般搜尋一切相似痕跡的那個人。
戚長羽知道自己和那個人長得不像。
他用整整二十年去探尋、去模仿,他知道一旦他能竊取那個人在曲硯濃心裡的地位,他將得到這世間最無上的地位和權力,一切對於他都將輕而易舉、唾手可得,他費儘心思去扮演一個死了很多年的人。
但沒有用。
他不像,一點都不像,她甚至看衛芳衡都比看他更多。
所以戚長羽離開了知妄宮。
他得不到他想要的,這個遠離塵世的所謂仙宮對他來說再無魅力,他要憑借這段與眾不同的經曆回到滄海閣爭奪他真正想要的。
離開知妄宮的時候,他曾想過,他這輩子都不願再學那個死人了。
可戚長羽沒想過,即使他成為了滄海閣的閣主,即使他已經是元嬰大修士,在這一刻,站在她的麵前,他還是本能地去學那個人。
因為隻有那個人在她心裡有一點偏愛,戚長羽想要活著,他要利用這一點偏愛。
曲硯濃久久地盯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了無意趣般揮了揮手,“回去吧。”
戚長羽渾身一鬆。
他幾乎站不住一般地抖了一下,又強行定住身形,挺直僵硬的背脊,默不作聲地行禮,轉身走出了知妄宮。
衛芳衡看著他背影走出去。
“當初你到底為什麼會把他帶到知妄宮裡來?”她納悶,“我真的從頭到尾都不喜歡他。”
曲硯濃知道衛芳衡不喜歡戚長羽。
戚長羽來知妄宮的第一個月,就在衛芳衡離開的時候對曲硯濃說,“衛師姐脾氣似乎不是很好,是因為知妄宮冗務繁多嗎?仙君,我願意為您分憂,衛師姐也不必再板著臉了。”
誰會喜歡在背後說壞話還搶活的人?
“這事也很奇怪。”曲硯濃頗感憂愁地說,“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告訴他,你讓我想起一個故人。”
衛芳衡擰著眉頭:“我叔祖?”
她當初被曲硯濃帶回知妄宮就是因為和衛朝榮有遙遠的血緣關係,現在又來個戚長羽。
——曲硯濃怎麼一天到晚在彆人身上找衛朝榮的影子啊?
“不是他,是另一個人。”曲硯濃也很疑惑,“但是很奇怪,過了二十年,戚長羽學起了衛朝榮的樣子,反而連原本那個人都不像了。”
“他不像。”曲硯濃非常公允地說,“真的不像。”
衛芳衡,沉默了。
“你到底有多少個故人啊?”她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