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閬苑曲(五) 前輩,這可是你逼的!……(2 / 2)

“我吹笛子,並不是為了攻擊誰,或者魅惑誰。”他說,每一字每一句都質樸沉逸,仿佛根本沒指望她能理解,單純說給他自己聽,“我從來沒有把笛聲當作我的手段,我隻是能感覺到愉快,笛聲能抒發我心中的感受,所以我會吹笛子。”

曲硯濃迷惑地看向他。

他的每個字對她來說都好像是天方夜譚,是失心瘋一般的瘋言妄語,是她根本從來沒想過的東西。

一件根本沒有殺傷力、也不具備魅惑能力的無用之物,不就應該是浪費精力的廢物嗎?

為什麼要抒發心裡的感受?

愉快就是愉快,傷感就是傷感,傳遞出來,又有誰聽,誰能聽懂?

縱然聽懂,又有什麼用?

“因為我覺得,也許人生除了利益和有用之外,還有很多重要的東西。”他沒在意她質問的語氣,沉思般想了很久,認真地說,“哪怕是修士,這一生也很短暫,白駒過隙,倏忽而逝,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死亡會突然降臨,算計了再多的利益和用處,也抵不過一場意外。”

“但是我的心緒是永遠跟隨我的,我有喜悅,也有苦悶,沒有人能聽懂,我融在笛聲裡,我自己也就聽明白了。”

衛朝榮停頓了片刻,出人意料地問,“你想試試嗎?”

曲硯濃愕然地看著他,“我?”

像是另一個曠世奇譚,她從來沒碰過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太無用,不配占用她寶貴的精力,她這一生從沒嘗試過奏響什麼。

光是想一想,她都覺得分外古怪。

“對,你想試試嗎?”他重複了一遍,“我可以教你。”

真是可笑。

他能教她什麼?他自己都是個沒入門的半吊子,教她怎麼吹半支曲子嗎?

她心裡奚落著,可不知怎麼竟也沒說出來,伸出手,“給我。”

衛朝榮很短暫地勾起一點弧度。

他轉瞬壓下了唇角,又是那副冷峻沉逸的模樣,把竹笛遞給她,“你看好,是這麼拿的……”

他聲音低沉緩和,不疾不徐,很用心地教她,她能感覺到他是真的想教會她,也是真的希望她能學會。

無關利益,也沒有好處,他隻是單純地希望她能和他一樣,體會到那種得以抒發胸臆的陶然。

衛朝榮的笛聲是沒有任何魅惑人心智的作用的,她很確定。

可是她按著笛孔,斷斷續續地吹響不成曲的音調,間隙望著他專注沉凝的模樣,卻有那麼一瞬,相信他的曲調真的會魅惑人。

她盯著他看了好久,他察覺了,停下言語,也回望她,一瞬不瞬。

沒有太多交流,沒有更多言語,她抬手,他摟緊了她,唇碰撞著唇,生硬急促地湊成一個吻。

一個既激烈,又綿長的吻。

她想她對他也許是真的著了迷,不然為什麼無論他有什麼古怪的想法,她都覺得那麼新奇,像是去到另一個世界。

“他以前送了我一支竹笛。”曲硯濃忽然開口說,“很普通的竹笛,他自己做的,我直接給他拿走了,他也沒攔我。”

“後來時間長了,竹笛也壞了,再也吹不響了。”

戚楓垂著頭不敢看她,像是想回應,可惜半晌沒吐出一句話,反倒把臉憋紅了。

“你會吹笛子嗎?”曲硯濃也不介意,問他。

戚楓緊張地搖搖頭。

“我當初也不會,他說要教我,結果教了半支曲就沒了。”曲硯濃笑了起來。

衛朝榮教完了他會的那半首曲調,聽她吹了一遍,點了一下頭,語氣寒峭如冷夜裡的星火,話裡藏著話,“你學會了這半首,接下來的半首就可以自己編了。”

她愕然看他,始知這人還記著她的奚落,到最後圖窮匕見,方才見一點鋒芒。

“那你可等著吧。”魔女冷笑著放狠話回應他。

後來她把那支簡陋的竹笛帶走了,學會了他那荒疏的半首曲調,一直一直都記得,常常拿出竹笛久久地凝望,可從來沒有吹響。

“不過,在他死後這麼多年,我一個人也經曆了許多事,認識了很多人。”曲硯濃微微一笑,“那首小調,我真的編出了後半首。”

雖然,這後半首是在天下第一音修的幫助下編撰的,可畢竟也是她寫的。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閬苑曲》。”曲硯濃說,“當時是在這附近編撰完成的,因此我後來占下這片地方,籌建了閬風苑,再後來就有了閬風之會。”

很淡、可又無比清晰的情緒湧上心頭,情之所鐘,她問戚楓,“你想不想學一學這首曲子?”

沒有因由,也不在乎麵前的人是誰,是真正的戚楓也好,是檀問樞偽裝也罷,她都不在意。

這一刻,她隻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午日,他手把手拿著笛子,教她吹半首曲調。

和他做同樣的事,讓她覺得離他有點近。

戚楓緊張到咬著嘴唇不放,幾乎要咬出血來,聲音卡在喉嚨口,硬是發不出。

曲硯濃靜靜看著他。

“轟——撲通!”

一聲悶響。

申少揚像一顆會彈跳的水彈,不知被誰從假山後麵一口氣拋擲過來,轟然撞在地麵上,帶起一陣煙塵。

他狼狽地在地麵上撲騰了兩下,翻身躍起,左看看右看看,乾笑,“曲、曲仙君,戚楓,這麼巧啊。”

戚楓被嚇了一跳,想到剛才和曲仙君的對話,雖則不確定申少揚到底聽到了多少、能不能猜到其中意味,還是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曲硯濃握著竹笛,挑起眉。

“這麼巧?”她似笑非笑,“偷聽了這麼久,終於現身了,真是夠巧的。”

申少揚一驚,旋即想到自己麵前的人是誰,又恍然。

“這個,這個嘛。”他尷尬地笑了笑,“好奇心嘛,人人都有,沒辦法的。”

戚楓的臉更紅了,他看了申少揚一眼,垂下頭,像是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說說吧,”曲硯濃意興盎然,“偷聽了這麼久,忽然跳出來打斷,是想做什麼?”

“要記得,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她幽幽地說,“否則,忽然被人打斷回憶,我可是會暴怒的。”

申少揚欲哭無淚。

他也不想突然跳出來打斷的,他在假山後麵偷聽得可起勁了,可誰能想到,就在曲仙君對著戚楓說出“你想不想學一學這首曲子”的時候,他指間的靈識戒驟然發燙,就那麼一瞬間,控製著他的身軀猛然發力,像是個麻袋一般被人甩過假山,轟然落在曲仙君麵前。

不是他想過來的,是前輩、前輩把他丟過來的啊!

可前輩就這麼把他扔了過來,一句話也沒說,靈識戒冰涼得可怕,沒有半點回應,申少揚猜不透前輩的意思。

現在曲仙君問他過來乾嘛,申少揚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前輩真是太奇怪了,他內心淚流滿麵,為什麼不主動找曲仙君、還不許他去找仙君,偏偏又總是因為仙君的一舉一動而牽腸掛肚、吃了一壇又一壇老醋呢?

在曲仙君笑吟吟又冷冰冰的注視下,申少揚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說,“我過來是因為、是因為……”

前輩,這可是你逼的!

申少揚一閉眼:“是因為我也想和仙君學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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